罗恣的清醒并不意味着好转,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难熬的恢复期。
背后的创伤带来持续的高烧和剧痛,虚弱的身体让每一次咳嗽、每一次翻身都变成一场酷刑。他变得极其易怒和脆弱,疼痛发作时时常失控地低吼、砸东西,拒绝任何人的靠近,除了……安润柯。
很奇怪,每当护士或医生试图靠近为他换药或检查时,他都会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和抗拒,眼神警惕而冰冷。唯独安润柯端着水杯或药碗靠近时,他虽然依旧眉头紧锁,脸色难看,却会勉强压抑住脾气,配合地张口。
这种下意识的区别对待,连罗恣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却让安润柯的心情更加复杂。他仿佛成了罗恣痛苦世界里唯一能触碰的浮木。
“滚……都滚出去!”一次换药后,罗恣因为剧痛而情绪再次失控,将床头的水杯扫落在地,玻璃碎裂声刺耳。
医护人员吓得不敢靠近。
安润柯叹了口气,默默走上前,没有立刻收拾,而是拿起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他额头上因疼痛渗出的冷汗,动作轻柔。
罗恣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猩红的眼睛瞪着他,像是要发怒,但最终只是喘着粗气,别开了头,却没有推开他。
“很快就不疼了……医生加了镇痛泵……”安润柯低声说着,自己都觉得这些安慰苍白无力。续命香反噬叠加重伤的痛苦,岂是普通镇痛药能轻易缓解的。
罗恣闭上眼,喉结滚动,极其压抑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安润柯没有离开。他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罗恣因为强忍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背脊,只能侧卧,沉默地陪伴着。
过了一会儿,罗恣极其艰难地、几乎是乞求般地低声说:“……香……”
安润柯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又需要香了……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下,对续命香的渴望几乎成了本能。
“你现在不能用……”安润柯艰难地开口,“医生说你身体太虚,承受不住药力……会死的……”
罗恣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他,眼神疯狂而绝望:“……生不如死……不如死了痛快!”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安润柯心里。他看着罗恣那副被痛苦折磨得几乎没有人形的样子,再想想他是因为保护自己才变成这样,巨大的愧疚和一种莫名的冲动淹没了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陈默低声说了几句。
陈默脸色一变:“安先生!这太危险了!罗总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承受不住!”
“只要一点点……稀释过的……或许能缓解他的痛苦……”安润柯的声音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颤抖和坚持,“去找苏瑾!她懂药理,让她想办法!快去!”
陈默看着安润柯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这神情竟有几分像罗恣,又看了看病房内痛苦不堪的老板,最终一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安润柯回到病房,罗恣依旧死死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渴求和不信任。
“再等一下……很快就不疼了……”安润柯重复着苍白的安慰,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他只知道,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罗恣这样痛苦下去。
半个小时后,陈默带来了一个极小的、特制的熏香器,里面只有米粒大小、经过苏瑾特殊处理、极大稀释后的续命香粉,混合了大量的安神药材。
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异香在病房内弥漫开来。
罗恣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如同濒死之人看到救命稻草!
安润柯将熏香器放在稍远的柜子上,确保香气极其清淡。
那微弱的香气似乎真的起到了一点作用。罗恣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一些,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缓,虽然疼痛依旧,但仿佛有了一个可以忍受的支点。他死死地看着那缕细微的青烟,眼神专注得可怕,最终体力不支,再次昏睡过去。
安润柯脱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罗恣终于舒展一点的眉头,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他再一次,为他点燃了这续命的毒香。
他们之间的孽缘,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轮回。
香灵似乎对那极度稀释的香气也很感兴趣,它飘到熏香器旁,安静地吸收着那微薄的能量,形态似乎凝实了一点点。
安润柯看着香灵,再看看病床上依赖着香才能入睡的罗恣,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香灵因续命香和罗恣的执念而生,它渴望香力,也会本能地靠近和保护香力的源头。那么,如果……如果有一天罗恣不再需要香了,或者……死了,香灵会怎么样?会消失?还是会……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未知,让他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