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望海市的渡轮上,安润柯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滞地坐在角落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海面。上一次离开时心中尚存一丝希望,而这一次,只剩下认命般的绝望。
吴伯为了救他,落入了罗恣手中。他别无选择。
香灵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安静地待在他身边,不再像来时那样好奇地探索。
船靠岸时,码头上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大批黑衣保镖围堵的场面。只有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车旁,陈默一身便装,安静地等待着。
看到安润柯下船,陈默走上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躬身:“安先生,请上车。”
没有粗暴的押解,没有冰冷的镣铐,但这种礼貌的“邀请”,反而更让安润柯感到一种无形的、更加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沉默地上了车。车内只有他和陈默两人。
车子平稳地驶离码头,汇入望海市的车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吴伯……他怎么样了?”安润柯终于忍不住,沙哑地问道。
陈默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回答:“吴老板很好,罗总只是请他做客,并没有为难他。只要安先生配合,他很快就能安全回家。”
安润柯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沉甸甸的。罗恣果然是用吴伯来牵制他。
“他……罗恣呢?”安润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罗总在酒店等您。”陈默的语气公式化,听不出情绪。
安润柯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繁华的街景飞速掠过,他却觉得自己正被送往一个华丽的囚笼。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临海的顶级豪华酒店门口。陈默领着安润柯,通过私人电梯,直达顶层的总统套房。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宽敞得可以跑马的客厅,270度的落地窗外是壮丽的海景。但安润柯毫无欣赏的心情。
罗恣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闲服,身形依旧挺拔,但隔着一段距离,安润柯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沉的疲惫感和……一种刻意压抑着的紧张感。
听到脚步声,罗恣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润柯看到罗恣的脸色比上次在小镇相遇时更加苍白,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青黑,虽然极力维持着惯有的冷峻威严,但那份疲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续命香的效果显然又快到头了。
而罗恣看到的安润柯,穿着朴素干净的衣服,脸上有了一点血色,不再像上次那样狼狈脆弱得像随时会碎掉,但那双眼睛里,却失去了之前挣扎逃跑时的鲜活,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认命般的灰败。
这种灰败,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了罗恣一下,让他心头莫名一窒。他宁愿看到安润柯愤怒地瞪着他、挣扎反抗,也不想看到这样了无生气的模样。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仇恨、恐惧、无奈、一丝极细微的彼此窥探后的了然,以及那该死的、无法切断的香息联系……
最终还是罗恣先开了口,声音比电话里更加沙哑,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却掩盖不住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你回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耗了他很大的力气。
安润柯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干涩:“我回来了。请你遵守承诺,放了吴伯。”
罗恣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安润柯开口第一句就是为别人求情,这让他感到一阵不悦。
“他很快会安全离开。”罗恣走到沙发旁坐下,指了指对面,“坐。”
安润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紧绷。
“你的身体……看起来好多了。”罗恣打量着他,语气似乎想缓和气氛,却显得有些生硬。
安润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坐着。
罗恣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习惯了下命令和掌控,却不习惯这种……近乎尴尬的沉默。他轻咳一声,试图找回主导权:
“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留在我身边,按时制香。我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但你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这是底线。”
安润柯依旧沉默,仿佛没听见。
罗恣的耐心渐渐消失,语气沉了下来:“安润柯,我在跟你说话。”
安润柯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空洞的绝望:“香我会制。但其他的,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副油盐不进、彻底封闭内心的样子,彻底激怒了罗恣,也……刺痛了他。一种混合着挫败和莫名恐慌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什么好说的?”罗恣猛地站起身,逼近他,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你一次次逃跑,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现在告诉我没什么好说的?安润柯,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样?!”
安润柯被他吓得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眼神依旧空洞,甚至带上了一丝嘲讽:“你敢,你当然敢。罗总有什么不敢的?我只是你续命的工具而已。工具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听话做事,不是吗?”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插进了罗恣的心脏!工具……他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为什么此刻从安润柯嘴里说出来,会让他如此愤怒和……难受?
“你!”罗恣气急,猛地伸手想抓住他,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肩膀时,看到了安润柯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力掩饰的恐惧。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些属于安润柯的记忆碎片——被囚禁的屈辱、制香的反噬、逃亡的艰辛——仿佛在这一瞬间涌入了罗恣的脑海,让他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泛起一阵陌生的抽痛。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瞪他、会骂他、甚至会拿药粉砸他的、带着鲜活恨意的安润柯,而不是眼前这个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空壳的、认命的“工具”。
一种巨大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害怕安润柯真的变成这样。
他猛地收回了手,后退一步,像是被烫到一样。胸口气息起伏,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化为一种极度烦躁和压抑的怒意。
“滚回你的房间去!”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安润柯,声音冰冷而僵硬,“需要制香的时候,我会叫你!”
安润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罗恣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沉默地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向罗恣指给他的那个房间,关上了门,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客厅里,只剩下罗恣一人。他烦躁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火气和……空虚感。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晦暗不明。
工具……吗?
为什么这个词,此刻听起来如此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