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焦 第8章 第 8 章

直到戴良和副导演离开拍摄现场，其他演员也都回到自己的休息区，杨昭才赶紧抱着毛巾跑进拍摄场地，想擦一下邱桐满是污渍的脸。邱桐躲开她的毛巾，沉默地走向场外。杨昭看到他走向了谢时安休息的方向，但最终还是回到自己的座椅。

看着一言不发低头读剧本的邱桐，杨昭犹豫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说：“桐哥，粉丝的应援餐车过来了，请全剧组下午茶。”

邱桐抬头盯着她，眉头紧锁：“前几天不是来过一次了吗？”

“这是第二波。”杨昭小声解释道。

邱桐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叹了口气：“那给大家发一下吧。”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楚焰，“辛苦楚老师给昭昭搭把手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让楚哥和你……”杨昭还没说完，就被邱桐的眼神制止了，她只好把毛巾递给邱桐，有些担心地说道：“那你自己擦擦脸，我跟楚老师一起去。”

“楚哥，桐哥他可能有点儿累了，你别介意。”

“怎么会？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楚焰捧着几个蛋糕盒，手指上挂满咖啡和奶茶袋。他望向不远处的邱桐，对方正低着头，像是在看剧本，但半天也不见翻动一页。

他还记得十七岁的邱桐在拍摄大导演顾恺嵩的电影时，会因为导演稍微露出不满的神色而瞬间红透了脸，也会为了对手演员的夸奖而掩饰不住的雀跃。当年剧组工作人员都说平常孤僻的少年对待表演时像是换了一个人。

然而八年后的邱桐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一条过的时候看不到他的欣喜，一直NG到剧组人员都掩饰不住烦躁和鄙夷时——虽然他会态度诚恳的道歉，但似乎并没有当年那种发自内心的羞耻感。而且，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感情戏，邱桐几乎都能在导演喊“卡”的瞬间从情绪中出来。

其实那些戴良很快给过的镜头，楚焰也看得直皱眉，但既然导演和演员都没意见，他也不好多事。尤其是每次他多事去找邱桐的时候，如果没有旁人，对方总会像进组第二天他去送剧本时那样“捉弄”他两下。

对于邱桐的捉弄，他除了第一次的确被眼前看似熟悉的人完全陌生的行为吓到以外，也很快发现对方只是拿他消遣，并没打算真得做些什么。想通这一点，楚焰也就不再尴尬了。后来每当熊孩子黏黏糊糊地贴上来说骚话的时候，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推开。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以前桐哥拍戏都挺顺的。”杨昭的叹气声打断了楚焰的思绪和盘算。

“可能是还没适应吧，会好的。”楚焰安抚着杨昭焦躁的情绪，又看了看不远处还在处理伤口的谢时安，“谢老师那份我去送吧。”

看到楚焰过来，谢时安激动地要站起来，被助理按在椅子上。她还是声音略带颤抖地打招呼：“楚导。”

楚焰把咖啡和水果递给她的助理，客气道：“谢老师，这是邱老师请大家的下午茶。”他看了一眼谢时安擦了药水的膝盖：“抱歉让谢老师受伤了。”

“楚导别这么说，没什么事儿的。”谢时安招呼助理搬椅子，“楚导快坐！”

“谢老师，您别这么叫我了。我早就不做导演了。”楚焰想起来重庆的第一天在邱桐房门口遇到戴良和谢时安，当谢时安激动地喊他“楚导”时，戴良不加掩饰的嘲讽神色。不过相较于戴良的阴阳怪气，谢时安真诚的激动和尊敬，才让他更尴尬。

“对不起楚老师，是我冒失了。”

“谢老师，我来是想跟您请教一下戴导的风格，我知道你们之前已经合作过一部还没播出的电视剧。我想您也许对戴导比较熟悉，所以来请教一下。”

“桐哥，吃点儿水果吧。”

“楚焰哥呢？”

“楚哥给谢时安送下午茶去了，”说着杨昭转身望向谢时安的休息区域，“应该快回来了吧。”

邱桐顺着杨昭的眼神望过去，看到谢时安正满脸欢喜地招呼助理搬椅子，楚焰还真坐下了。虽然相较于以高冷文艺片女神为人设的谢时安此刻明显的激动神情，楚焰看起来很平静，但邱桐却看到楚焰说的明显比谢时安更多。

两人交谈之际，一个周身贵气的中年男人从背后靠近谢时安，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谢时安回头看到男人后，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惊喜，男人也宠溺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丝毫没有避讳任何人的意思。在谢时安介绍后，两个男人彬彬有礼地握手。

“桐哥，那就是金主周叙谦大老板吧？”就在邱桐腹诽这和谐的三角关系时，耳边突然传来杨昭鬼鬼祟祟的低语。

他被喷在耳朵上的气流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点头的同时把杨昭推开。

“没想到谢时安看起来超凡脱俗一天天跟个仙女似的，原来真像传闻说的被大老板包养了啊？”

邱桐转头看着小助理眼里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火，无奈道：“别跟着他们乱传这种谣言。”

“我才不会跟别人说这些呢！这不是就咱俩嘛。现在一天天的就你、我、楚哥。”杨昭可怜兮兮地掰着手指，“楚哥比你还不爱说话，还总是一本正经的，我怕我跟他讲八卦都会被他批评教育，所以就只能跟你说说了嘛。”

听到杨昭的抱怨，邱桐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一身古代教书先生装束的楚焰手里拿着戒尺，一脸严肃地一边踱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杨昭则战战兢兢地跪在旁边，想哭又不敢哭。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

“桐哥。”

被唤回神儿的邱桐转头看到杨昭眼里的八卦之火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不对劲。”杨昭夸张地微眯着眼打量邱桐，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什么？”

“自从楚哥来到咱们团队，你就很不对劲！”

“瞎说什么呢？”邱桐转身避开杨昭的视线，但是对方立即又出现在眼前。

“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蔡姐你跟楚哥的事儿？”杨昭目光炯炯，“不过蔡姐就算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儿，她也看出来了。”说着她还做作地一边摇头一边咂嘴。

“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你看上楚……”

“谢谢邱老师的下午茶啊！”

突然响起的道谢声打断了二人。

正准备重复刚刚说过几十遍的客套话时，邱桐抬头看到来人，立即站了起来：“林老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请坐请坐。”说着把自己的椅子拖到对方面前。

林墨章摆了摆手，笑着说：“刚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太长了，想趁着休息时间活动活动。”

“对不起林老师，都怪我。”

“别这么说，都是正常的。我就是怕你有心理包袱，才专门过来看看。你刚开始跟戴导合作，肯定要适应一下他的风格和偏好，再过些日子就好了。我之前跟小戴合作过，这次头几场戏还NG了七八次呢。”林墨章笑着拍了拍邱桐的肩膀。

邱桐以往工作的时候，自然也合作过不少前辈演员。但每次休息时他都会被自己五六个工作人员包围着，补妆的、拍照的、拍视频的、端茶送水的，甚至还有对接下来的行程的，导致这些年邱桐真正跟同组演员交流的机会并不多。

从接下这个项目的第一天，他就能想象到别人会怎么想他这个带资进组的流量艺人。而他今天又反复NG，不仅连累了另外两位主演多遭了不少罪，也给所有工作人员带来额外的工作量。邱桐此时只能自嘲地庆幸自己不仅早已习惯了那些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白眼，而且还能在嘲讽中维持他一贯的平静。

但是此刻前辈的宽慰，无论是客套还是真心，都令邱桐不由得局促起来。

许是觉察到他的不安，林墨章转移了话题：“你的影迷可真热情啊。”

邱桐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停在休息区外围的应援车，车身上有他的大头照，以及印着“拜托大家照顾电影新人邱桐”之类的横幅。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些的邱桐此刻还是感到头皮发麻，脸上也隐隐发热。

“对不起林老师，我的粉丝给大家添麻烦了。”邱桐刻意把“影迷”换成“粉丝”。

他进组第一周就有好几个粉丝找过来，堵在演员们休息的酒店门口，等邱桐半夜收工回来后举着牌子大喊。这么闹了两三天，邱桐亲自过去好说歹说，又是签名合影又是握手拥抱，才把他们劝走。后来他又自掏腰包在片场周围安排了更多安保人员，才保证了剧组的正常拍摄和演职人员休息不被打扰。

林墨章顺着邱桐的措辞：“哪儿的话，有粉丝是好事。粉丝多代表受欢迎，受欢迎就是有市场，有市场才有选择权。对于演员来说，能挑自己喜欢的剧本可是天大的幸福。”

听出林墨章不加掩饰的羡慕，邱桐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送走前辈后，邱桐瞥了一眼回来了好一会儿的楚焰，转身对杨昭说道：“你今天在群里说一下，让他们这次拍摄期间不要再组织应援了。另外你把这两次的下午茶开销转账回去，让他们原路退给粉丝。”

“可是……”杨昭很为难，她都能想象到这么操作后蔡漠和公司那边会如何暴跳如雷，更别说那几个组织应援的粉头了。

“照我说的做。”邱桐不容杨昭反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再跟他们说一下，拍戏期间不要来打扰剧组。不要问蔡姐，直接在群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