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红光消散后,檀九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建筑工地上。
夕阳西下,塔吊的影子斜斜插在未完工的混凝土框架上,像一具被钉死的巨人。四周堆放着钢筋和水泥板,远处工棚亮着惨白的灯光。这不是阴山墓葬群,而是...某个城市的开发区?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檀九重猛地转身,看到裴子晏靠在一堆砂石旁,右臂的干枯状态比昏迷前更严重了,已经蔓延到肩膀。他的左眼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灰光,瞳孔不再是圆形,而是像猫科动物般的竖瞳。
“这是哪里?”檀九重警惕地环顾四周,“我们怎么离开千棺葬的?”
裴子晏笑了笑,酒窝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深:“还在阴山,只是时间...稍微错位了。”他指向工地中央的大坑,“看那里。”
深坑周围摆着七盏血灯笼,与千棺葬中的一模一样。坑底隐约可见某种金属器物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是个倒扣的青铜簋,样式与栖梧阁地下室的完全一致,只是体积更大。
“活人桩。”裴子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现代改良版。”
檀九重瞬间明白了那些灯笼的作用。活人桩是古代建筑祭祀中最残忍的一种——将活人埋在地基中,祈求工程稳固。而眼前这个‘改良版’,用灯笼代替了活祭品,但效果同样邪恶。
“1986年,”裴子晏继续道,“你父亲带队来阴山考古,发现了千棺葬的秘密。回去后,他在七个城市的地下工程中埋下这种‘改良活人桩’...”他指了指青铜簋,“里面装着从千棺葬带走的‘东西’。”
檀九重想起包老三提到的‘吃人黑棺’。难道父亲把棺中的存在分成了七份,分别封印在这些青铜簋中?
“学姐小心!”
裴子晏突然扑过来。檀九重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脚下一空——她站的位置突然塌陷,整个人向坑中坠去!裴子晏抓住她的手腕,却被一起带了下去。
两人重重摔在坑底。檀九重的膝盖磕在青铜簋上,顿时血流如注。更糟的是,塌陷的土方开始如潮水般涌下,转眼就埋到了腰部。
“爬上去!”裴子晏推着她往坑壁移动,自己却被一块落石砸中后背,直接扑倒在青铜簋上。簋身被他撞得翻转过来,露出内壁——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全是‘檀九重’与‘裴子晏’的组合,最早的一组日期竟然是1943年!
“这是...”
檀九重的话被倾泻而下的土石淹没。最后一刻,她看到裴子晏对她做了个口型:“活下去”,然后就被完全掩埋。
“裴子晏!”
檀九重疯了似的刨土,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鲜血渗入泥土,竟让土层微微发亮,浮现出蛛网般的红色纹路——是朱砂!有人事先在土中混入了大量朱砂!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疯狂。朱砂镇邪,埋在朱砂土中的活物会魂飞魄散...裴子晏虽然不是常人,但也绝对承受不住!
“坚持住...混蛋...你不是说要和我‘生死与共’吗...”
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但她不敢停。终于,在挖到约两米深时,触到了裴子晏的衣角。檀九重拼尽最后力气将他拖出来,青年的脸色已经青紫,胸口没有起伏,瞳孔完全扩散。
“醒醒...醒醒!”她拍打他的脸,做心肺复苏,甚至咬破手腕将血滴入他口中——父亲笔记中提到过,她的血有特殊功效。
没有反应。
檀九重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夜幕完全降临,七盏灯笼自动亮起,投下血色的光。在红光中,她抱着裴子晏逐渐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感到彻骨的绝望。
“骗子...”她将额头抵在他心口缝合线上,“你说过...这次换你来找我的...”
月光被乌云遮蔽。就在檀九重准备放弃时,裴子晏的心跳突然恢复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缓慢但有力。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下开始浮现出细小的符文,与青铜簋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咳...”
裴子晏突然睁开眼睛——原本灰白的左眼此刻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右眼则是野兽般的竖瞳。他剧烈咳嗽着,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团团黑色丝线,丝线落地后迅速钻入土中。
“学...姐...”他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类,“离...开...”
檀九重却抱得更紧:“闭嘴,省点力气。”
裴子晏的身体开始发生更可怕的变化——指甲变长变尖,牙齿也变得锋利,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要破体而出。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伤口在自行愈合,新生的组织呈现不健康的青灰色。
“灯笼...”他艰难地指向坑边的七盏灯,“毁掉...”
檀九重将他轻轻放下,抄起坑底的青铜簋碎片冲向最近的灯笼。碎片刺入灯笼的瞬间,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响彻工地,灯笼剧烈燃烧起来,火中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檀...九...重...”人脸发出沙哑的声音,“你...逃不掉...”
檀九重充耳不闻,继续破坏其他灯笼。每毁掉一盏,就有一声惨叫,同时裴子晏的状态似乎好转一分。当最后一盏灯笼熄灭时,工地突然陷入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裴子晏?”
坑底空无一人。檀九重的心沉到谷底,直到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声:
“学姐是在找我吗?”
裴子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坑边,虽然依旧苍白,但那些非人的特征已经消退。他伸出手拉她上来,掌心温度低得不似活人,但确确实实有了脉搏。
“解释。”檀九重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裴子晏的笑容僵了一瞬:“学姐不是猜到了吗?”他指了指坑底的青铜簋,“那些名字...最早的比我出生早了四十多年。”
“所以你是...”
“一个不断重复使用的‘容器’。”裴子晏的左眼恢复成灰白色,“每次轮回,檀教授都会用那个孩子的残骸和记忆,加上时空能量,重塑一个‘裴子晏’。”他苦笑,“就像修补一个破布娃娃...”
檀九重想起铜钱灰烬显示的‘丙寅’——1986年,父亲从阴山回来后,就开始痴迷于长生研究。难道他真正痴迷的不是自己长生,而是...创造某种永恒的存在?
“那坑里的青铜簋...”
“是记录仪。”裴子晏打断她,“每次轮回,我们的名字都会被刻上去。”他顿了顿,“学姐注意到没有,1943年那组名字...顺序是反的。”
檀九重一愣。确实,其他名字都是‘檀九重’在前,唯独1943年那组是‘裴子晏’在前。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来了。”裴子晏突然拉着她躲到建材堆后面。
一束手电光由远及近。包老三带着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坑边,手里提着...一盏新的血灯笼!
“快点!”包老三催促道,“错过时辰就完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被推到坑边,看起来十二三岁,苍白得不像话。她穿着病号服,手腕上还有输液留下的淤青。
“爸爸...”女孩声音发抖,“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吗?”
包老三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丫丫乖,站到灯笼下面去。医生说了,这种特殊光照治疗...”
檀九重瞬间明白了——这女孩是包老三的女儿,患了绝症,被父亲骗来接受‘灯笼治疗’。但更令她震惊的是,当灯笼的光照在女孩身上时,女孩裸露的皮肤开始浮现出符文...与裴子晏身上的一模一样!
“住手!”檀九重冲了出去,“那灯笼会要她的命!”
包老三大惊失色:“你怎么还活着?!”他一把抱住女儿,“别过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医院说她最多还有三个月...”
“那也不能用邪术!”檀九重指着灯笼,“知道那光是什么吗?是死人的血气!”
裴子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包老三身后,一个手刀打晕了他。女孩吓得瘫坐在地,裴子晏蹲下身,轻声问:“每晚都来?”
女孩点头:“已经...七天了。”
裴子晏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他掀起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铜钱:“看到这个了吗?七天后,你会开始咳血,然后是咳出黑色的丝线...”
女孩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医生说我最近肺部确实有...”
“因为这是‘替身咒’的前兆。”裴子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父亲被骗了。这灯笼不是在治病,是在把你变成...下一个我。”
檀九重如遭雷击。难道这就是父亲实验的真相?不断寻找新的‘容器’,将绝症患者改造成‘裴子晏’这样的存在?
“我们得带她走。”檀九重果断道,“去找阿青,她或许有办法清除那些符文。”
裴子晏却摇头:“没用的,咒术已经深入骨髓。”他看向女孩的眼神带着某种悲哀的共鸣,“但我可以教你怎么...共存。”
就在这时,青铜簋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簋身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亮起红光,最后停在1943年那组上。更诡异的是,泥土中钻出之前裴子晏吐出的那些黑丝,它们在空中组成一行字:
‘第七夜,双子归位。’
裴子晏脸色大变:“来不及了...”他一把抓住檀九重的手,“学姐,我们得立刻回千棺葬!”
“为什么?”
“因为...”裴子晏的竖瞳在月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1943年的‘我们’...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