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木屋时,众人还未醒,游溪渡仍未睡,他是最后守夜到天亮的人。
也是第一个看到尤祎正盘腿面向窗户织东西的人。
器皿里,血液已经干巴在底部,只有那一团白丝仍在阳光下白里透光。
尤祎轻轻捏起两根,成波浪浮在空中,随着尤祎的食指的摆动开始互相交织,福袋的初有形状。
游溪渡没有出声打扰,在一旁看了许久,尤祎织东西的动作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尤祎毫无反应,她的眼神是空洞的。
“小尤!”
靠在床边的兰英被惊醒,慌忙跑到尤祎身边,但尤祎对此仍然无动于衷,按部就班的一点一点织着什么。
“小尤!你别吓我,好不好?”兰英昨晚流了太多泪,现在说话带着哭腔却眼睛干巴。
她一遍又一遍试图唤醒尤祎,没有什么用,房间里头的动静也叫醒了屋外的常业林。
醒来却发现,李老头还抱着遗照跪门口。
常业林叹了口气,过去想扶他起来,仍就没成功:“不是我们不想救你妻子,是现在我们也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老东家不是一般人,你们一定有办法的!”老李头还是很倔,说完,嘴里有叨叨什么梅梅。
常业林气得脑袋疼,语气重了些:“啧,老李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砰——砰砰砰——
尤祎不知受到什么影响,突然眼睛亮了,起身想要出去,但好似对这具身体不熟悉一样,步伐很奇怪,走得歪七扭八,不是撞这就是撞那,最终晃到了门口,停下了。
游溪溪和兰英紧张跟在后面,很明显,尤祎的目光落在了老李头身上。
“小尤醒了!”
常业林也就高兴了几秒,顿觉不对劲,这个小尤不太像尤祎。
空气中静默了良久。
谁也没说话打断,大家的心都还悬吊着。
而老李头始终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尤祎,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了会儿,尤祎动了,她向前迈步,却因腿软摔倒在地,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爬向老李头。
拉开遗照,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打开,往里头放了一根透亮的白丝。
好奇怪,老李头看到白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哭了,哭是无声的,可哭着哭着他又笑了,笑得很丑。
却也笑得很开心,惹得尤祎也跟着笑,即使笑得很僵硬。
直到她眼角有一滴泪落在白丝上,忽然,紧了眉头。
“老李头?你怎么来这了?”
此话一出,是兰英笑了,她知道是小尤回来了,上前一把抱住尤祎,伸手抚摸她的头,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显然,尤祎对兰英的行为一头雾水,疑惑的看向常业林,却也看到一张充满疑惑的脸。
她转头看向游溪渡,他没有疑惑,他冲她笑了一下,便伸手指了指门口。
视线顺着过去,只见老李头抹了把泪,抱着妻子的遗照,埋头步步往山下走去。
——
“你个乡巴佬,看不懂牌子很正常,奔驰G500呢!”老李头说到这,用手半捂着嘴贴近手机小声说,“我在网上查了,一百多万的车呢!”
“哇擦擦!傍上大老板就是不一样哈,现在洋气得很诶!”
电话那头老许调侃他,但也是真的羡慕他,大家都是过半百的人了,自己还开着破旧轿车,老李头老光棍一个竟然还开上来一百多万的越野车,老许做梦都只梦过开上五十万的车。
“钥匙给你!”常业林把行李全放进后备箱,把钥匙递给老李头后,自己坐上副驾。
兰英坐在驾驶位后,摇下车窗喊他:“老李头,抓紧时间!”
兰英的语气很冲,手机那头还是没人接电话,虽说山里头信号弱平时没事不用联系,但说好了今天要通电话的,从早上打到现在还没人接,给她气得不轻。
“诶诶!好嘞!”老李头草草挂了电话,搓搓小手,兴奋的坐上驾驶位,一百多万的车坐着就是舒服啊,双手放上方向盘,心底都乐开了花。
一轰油门,差点没收住,坐在后头中间的尤祎惯性往前倾,织福袋的动作被迫停止。
嘶——
没人说话,但一片语气词给老李头带来很多压力,终于收起那份开心,老老实实赶路了。
今天已是中秋,原计划是今天早上出发武夷山,路程四个多小时,兰英提前安排了两个人去驻扎,她们到达帐篷区后,下午进行勘探,晚上行动。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经过昨天和今早的事,大家忙忙赶赶到下午三点才出发,勉强能赶上晚上九点到十点的最佳观月时间。
长时间的高速,车里头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尤祎织福袋会出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兰英问过尤祎这是怎么回事。
尤祎对此也很奇怪,好像有人给她的脑子下了死命令,一定一定要织完这个福袋,她以前从没做过手工,但只要一织起来,那些个指法,图编全涌进她的脑子。
常健平知道这事,变得异常激动,心脏承受不了这突然的激动,一下没缓过来昏了,什么有用信息也没给,就这么昏了。
这事常业林跟兰英隐瞒了,要让兰英知道了,她绝对会气上头,只能说是老爷子不知道这事。
车里,兰英一直眉头紧锁,想知道什么,却什么都不能得知,要换别人,她也就顺其自然了,但现在出问题的是尤祎,她越想越急。
常业林一直在一旁叹气,老李头听着心里烦,时不时的看看后视镜,游溪渡还能毫无影响的睡大觉,心里羡慕得很。
再看看尤祎……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许是气氛太过于沉寂了,兰英突然开口问道:“老李头,你这趟跟我们出来,你那几个机友没说你?”
“哎呦说肯定是说了的,不过,他们后来不去武夷山了,也就没说我哩。”
“你这么重要啊,没你他们就不去武夷山啦?”
老李头听着嘿嘿笑:“不是,我哪里有这么重要,他们是怕死哩才不去呢!”
“怕死?”
“老东家,你没看新闻吗?今天凌晨有两个男的死在那山里头了。”说着,往身上的迷彩斜挎包里翻了翻,掏出一个老年机,点击播放录音。
一个播音腔女声响起,游溪渡在一旁听了这么久,这才睁开了眼睛。
“据山脚下的住户描述,大概凌晨两点,山里头突然传出一声虎叫,之后接着几声救命,一直回荡山间,声音骇人。”
“也有很多人表示,昨天晚上的月亮忽然大得像近在咫尺,还是金黄色的——”
女声到这老李头插了句嘴:“诶这是真的,我也看到了!”说着,又让常业林拿他那用于导航的智能机,“你点开微信,机友群里,有人发了没打码的现场照片。”
常业林一点开,血腥的画面直接冲击他的眼睛,他干刑警这么多年,这场面其实吓不住他,但两指放大照片后,顿时怔住,回头看兰英。
她却只是向他点了下头,表示,她已经猜到了。
——
当地警方立即开展了调查,还未给出官方结果,民间却早已传开了凶手——华南虎,一种早已野外群种灭绝的、国内最凶猛的虎兽之一。
“这华南虎不早灭绝了吗?为什么这么肯定就是它?”
一行人入住武夷山脚下的兄妹民宿,兄妹的兄正在帮他们搬行李,游溪渡顺嘴打听了下,似乎他们这些山脚住户都是这么认为的。
男店长摆摆手:“你们外地人不懂,就最近这几个月,山里头一到夜里就有虎叫。”
尤祎在旁边一听,忍不住笑:“说了跟没说一样,人是问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是华南虎!”
男店长被这么一说,嘿一声,撸起袖子好像要讲一大堆话,可刚开口被那个兄妹的妹瞪了一样,又闭嘴了。
挥挥手,继续搬行李,女店长笑笑打趣:“我们也是瞎说的,没什么依据,这帮老男人就喜欢喝完大酒说大话!你们听个乐!”
游溪渡也体面:“行,我想也不可能是华南虎。”
一共开了四间房,尤祎和兰英一起,游溪渡和常业林一块,老李头独住单间。
要放以前,有这待遇老李头得乐上三天,但现在这情况,他得怂上好几天。
老东家的行动不会带着他一起,他就负责来回接送,他们不在的时间,老李头得自己顾着自己的安全。
而且,接送任务也不简单。
老东家的目的地其实不是武夷山,而是稍微连着武夷山的一片野山。
原本去那是有一条进过住户区的小路的,但因为山里头死了人,警方管控得严,老东家选择了绕路走,这一绕,称得上绕到荒郊野岭了。
一路没人家,甚至路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路,难怪老东家出发前给他换上了越野车。
晚上八点半去的,起初还有人家生活,路灯还供应着,开了十几分钟吧,没人了,也没灯了,直到路开始变得坑坑洼洼,他们就算是进到野山脚下了。
一路水泥地,窄路,最后一段甚至是窗户拍打着树叶走的,而尤祎就在这么颠簸的环境织完了福袋。
她将福袋别在腰间,大伙下车了。
外头除了车灯,只有月亮是白亮的。
“老李头,你就在这侯着,我们十一点之前回来,注意安全!”
老李头摸了把汗,连忙点头,就这地方……“老东家,我有点害怕——”
还没说完,一抬头,没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