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灵将染成全白的长发随意拢起,一耳朵的钉子在灯下熠熠生辉,高跟靴哒哒哒的绕到姚朗月身边,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笑着问她:“你从他身上问出什么了?。”显然她早听见了姚朗月的那番话,虽然并没有多真切。
姚朗月没有回答,她翻开李家耀的尸体,毫不顾忌的翻开他手心里握着的金子装进兜里,还有他包里的现金以及其它什么值钱东西。
“这些不属于你吧?况且 这些应该上交给管理局。”谢疏灵居高临下看着她微微弯腰一把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身上是荔枝香水味,“你就这么顺理成章拿了?”
“所以?”姚朗月挣脱开她的桎梏,将金子装进兜里,“那又怎么样,人都死了,倒不如把这个留给需要的人。”
姚朗月回头望去,那王蛇的尸体随着它主人的死亡逐渐消散,凌晨的夜色静悄悄的,她擦了擦手上的血,转身离去。
谢疏灵轻笑一声长腿一迈跟上去,调整脚步与她并列行走,挥手示意丁青梅拨打电话叫人善后。
“你这人挺有意思。”谢疏灵毫不顾忌的点了根烟,把车钥匙往旁边默不作声的丁青梅怀里一丢,黑夜里点燃的烟照亮了她半张脸,“李家耀已经失去反抗意图但你还是动手,李家耀一死,对管理局算不上好事,一方面还没完全调查清楚李家耀如何从普通人转变成修者的事儿,另一方面,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对他家里人也没法交代不是吗?”
“或者说,你已经从他嘴里知道了局里想知道的事儿?但偏偏杀了他,这样从你的角度来说,不至于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我猜的怎么样?”
姚朗月淡淡瞥了她一眼,被那荔枝香水味和过于夸张的打扮冲的头晕,便往旁边挪动几步和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姚朗月只回给她两个字:“有病。”
谢疏灵不恼,只是无言和她并排行走。
“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心重,”谢疏灵突然开口,“你这人挺神秘的,上面格外看重你。”
“我呢,就想跟你说一声,”谢疏灵一把扣住她肩膀带着她往前走去,姚朗月顿时紧绷起来,下意识想挣脱但没有成功,“第一,别给我惹事,我也就是个打工的,第二,丁青梅,红姐,这个社会上的普通人都别动,第三,老老实实呆在管理局。”
谢疏灵似笑非笑的,那只手一下子用力,姚朗月听见肩膀处传来咯咯声,她咬唇忍住那疼痛带来的喉咙里的呼声。该死的谢疏灵。
她呼唤出姚清风,带着一身血污,身上浅白透明的气环绕着,飞回了酒店。
她终于明白了,姚朗月冲到卫生间镜子前,砰的一声关上门,力度之大震得洗手台上的牙杯都摔下来,姚朗月打开水龙头疯狂的洗手,半透明的玻璃门透出的光照着她的脸,一半阴郁一半疯癫,姚清风在镜子里呵呵呵的笑着,姚朗月将肮脏的衣物全部脱下堆到地上,干涸的褐红的血片细细碎碎抖落,打开淋浴,刺骨的冷水冲着头哗啦啦摔下来,她一时间被呛得弯下腰咳嗽起来,水滴顺着她半长的头发往下滴落,姚朗月换过来后将所有头发往后一捋开始冲刷身上血污。
姚朗月后知后觉的明白总算明白了
一切认知来源于她所见的一切。
2021年,韵南省昆名市,这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天经常不冷不热像北方的秋,鲜花常常从花坛转移到姑娘的头上,裙上。
“妈,你别担心,我最近过得可好了,最近赚了一大笔钱,工头也很重视我,工地上的叔叔阿姨对我也好。”李家耀走进连串的铁皮的平房的其中一间,路过头顶的是有些掉色的方正粗制的四个大字“西山面馆”。
这实在是一间不怎么样的面馆,坐落在弯腰鞠躬的平房群其中,往东西走个几米就是工地和工地宿舍,面里常混杂着一点沙土味,装修也不怎么新,歪歪扭扭不怎么玩好的铁皮凳子是常态,莫说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成年女子坐上去也难以稳住身姿,便只能把一条腿往前撑着,尽量不往后仰,然后双手端起那面碗来,手肘撑着桌子,暴风龙卷般吸入面条,一碗不够,再续一碗。面馆老板很好心,平时也住在工地宿舍,她胖胖的矮矮的,脸上有颗麻子,和工地上姐妹们关系很好,都叫她面馆西施。
李家耀走进面馆的第一刻就被面馆西施注意到了,一是高瘦年轻的李家耀在一众胖胖有些粗糙的老娘们老爷们里比较扎眼,而是她在宿舍里听老王说起过,这是个苦命孩子,妈妈病了才出来打工。
大抵是对孩子的怜惜,除了那么几个老滑头,她们这几个老娘们老爷们对李家耀格外有些关照,一晃神这孩子都来多少年了。
没多犹豫,她端上碗热气腾腾的宽面,油腻腻的手在灰粉的围裙上擦了擦,给那孩子端了过去。
“哦,哦,谢谢,杨姨。”李家耀从包里拿出摸出几张零散的现金,递给她,随后跟他妈挂断电话,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忽然间他顿住了,揉揉眼睛,从面里捞出一大块牛肉来,错愕间李家耀看向老板娘,但面馆西施只是笑了笑,又去做自己的活计。
谢谢,他只是默默念着,埋头更加大口的吃起面来。
这是一小段无聊且漫长的时间,姚朗月心说,她站在这个人的记忆里里,触摸不到,只有看,但她仍然尝试触碰桌子,果然,自己的手穿了过去。
那一大块牛肉被李家耀翻出来的时候,她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冷,转头望着那老板身上打补丁的围裙和焦黄没时间打理的头发,鼻子里哼了几声,有几分不屑。
自己都快穷死了,还有空施舍别人。
她以前怎么没在面里翻出过牛肉来?
不过李家耀真是少见的——懂事听话的男孩子。
姚朗月干脆利落坐下,盯着那片牛肉,思绪飘远。
李家耀吃饱后,将剩下的一点面汤也喝进去填缝,姚朗月见状也起身,像个偷窥狂一般跟在他身后,没什么特别的。姚朗月心想。
李家耀又去干活了,他整个人挂在松松垮垮的高架子上,抹灰,拉线。
无聊,无趣,姚朗月下意识的躲在树荫里,这时的李家耀记忆里是秋天,天黑的早。
真无聊。
姚朗月眨了眨眼,几片半绿不黄的叶子带着一丝紫的穿过了她眼前,而那叶子似乎是从高处的李家耀飘落而来,她皱皱眉头,再睁眼时,李家耀便如同这叶子一般,飘落在地,她离得进,刚好能看清,李家耀砸到地上的每一个细节,从嘴中喷涌的鲜血到地上激起的尘土,甚至是脊骨断裂的轻微响声,余光中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老太婆身影闪过,
“死了?哦,还剩一口气。”姚朗月没什么意外的反应,只是下一秒,当李家耀张大着嘴发出求救信息,众人涌上来七嘴八舌围着李家耀,救护车,呼救声,此起彼伏。
“别告诉我妈……”
“呃……”姚朗月一瞬间全知全能感受到了李家耀的痛苦,那股失重产生的眩晕牵动了胃部,引发胃部一阵翻涌,紧接着耳膜传来剧痛视野也模糊不清起来,她能感受到血管收缩的剧烈,和各处骨头传来的断裂疼痛。
姚朗月面容扭曲,却不觉得意外,她自嘲笑笑,吞噬下某个人的气——毕竟这就是她和姚清风的能力,感知对方一切的苦痛。
她弯下腰习惯性张着嘴喘气 仿佛要把浑身筋脉的痛楚吐出去,此时她背后的夕阳迅速西斜,工地上尘土在光线下渐渐卷起,顺着逆时针顺时针旋转着,一点点抽丝剥茧去除光线,姚朗月身上的痛楚也随着光线剥离一点点流逝,直到她站起身,发现已经置换到其余空间。
重症监护室,姚朗月打量了一圈环境,滴滴作响的仪器,苍白一片的病房,以及鲜红的床头柜上的鲜红的呼救铃,守在李家耀床边的是那个面馆老板,可很快她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窗外的天很黑,如同水泥一样裹挟着苍白的窗帘和苍白的地板天花板,她将视线转移到李家耀脸上,对方气如死人的面容里写满悲惨二字。
姚朗月直觉,这就是李家耀转变的开始,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李家耀能够,尽管对方现在是个快死的人。
“费这么大劲,可算成了。”
谁在说话?姚朗月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窗外,白窗帘掀动,头顶的白炽灯闪烁着,心电图仪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她心里有些发怵,咽了咽就睡下意识握紧拳头后退,转念一想,自己是在这家伙记忆里,便又放松下来。
“咔嚓!”几道细长而白的布条飘落,姚朗月凝神望过去,一只苍白干瘪的手指扒在了窗沿,随即那个老人爬了上来。
姚朗月胆子再大也被对方的外貌吓了一跳,爬上来的是个浑身包裹在黑袍下的老太太,只露出双手和面容,皮肤褶皱的缝隙里有几根触角轻轻颤抖着,两只长着天蓝色触角的蚰蜒从她手腕的褶皱里探出头来,又迅速钻进黑袍的衣袖下。
……她刚刚是眼花了吗?如果不错那是蚰蜒对吧?长着很多腿的蚰蜒对吧?还是天蓝色的蚰蜒对吧?
如果没猜错老太婆也是个修者那修真界的奇葩真够多哈哈哈……
姚朗月三观小小被震碎了一下,冷静下来后继续观察这老太婆的所作所为。
老太婆走到李家耀床边,脸上皱皱巴巴的褶皱里爬出一只又一只蚰蜒,甚至是蜈蚣。
呕。姚朗月强压住恶心,只见那老太吐出条王蛇,和后来李家耀手上那条一模一样大概是同一条的黑金王蛇。
老太嘴角流出黑水渡给李家耀一口,在他睁眼后错愕的眼神里阴森森开口:“我给你个机会,一个改天换命的机会。”
“你妈,病着吧,我教你个法子,杀人,”她手上缠绕着王蛇,“它吃了肉,吃饱了就能给你吐金子,每月中旬,我会定期找你,帮你把金子换成现金,给你妈赞助过去。”
“你,你,你……”李家耀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嘿嘿,你现在已经死了,是我给你吊着口气,要不然,你试试自己还能感觉疼吗?你妈原来120斤多点,,现在都八十几斤了,你就舍得她受苦?好好想。”
姚朗月饶有意味的观察着这场好戏,有点意思,这老太婆什么来头?
她当然能感受出李家耀是一个一直懂事听话,又孝顺的好孩子,所以李家耀做出那些事她也不怎么奇怪。
“除却你本该要杀的人外,我要你去找到这些名字的人,每一个,然后,杀,”
那老太太说的没有错,李家耀想,他妈病了,要钱,他妈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他想他妈,可这老太说自己死了,死了吗?他摸着脉搏,青色的血管隐藏在皮肤下,随着他的触摸显露出蜈蚣的形状,不时的那蜈蚣似乎轻轻抬起头掀开皮肉,对他支棱支棱触角,仿佛在回应他的触碰,霎时间他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对小宠物的欣喜来。
呕。姚朗月终是没忍住对着地面干呕起来。
在干呕声中李家耀终是答应,那老妇兴奋的咯吱咯吱笑,从黑袍下掏出一把泛黄的纸,上面零零散散写着几个名字,姚朗月耳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便在停止干呕后,凑上前去想看清那纸上写得什么。
而只是一瞬间,她又一次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那最后一页的纸上清清白白写着三个的大字,姚,扶,弟。
偏偏的那老太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隐隐约约的干呕声里,她只听见,救教……救人……圣仙人……以及最后那一句。
“我会告诉你这些人在哪儿,你去杀她们,如果有杀了第一次没死,还活着的人的话,那这就是我要找的人,而你记住,想法子让你的王蛇带她回来。”
“带那种人回来做什么?”
“吃。”
面对这让人匪夷所思的话语,姚朗月浑身血液倒流,荒唐,这什么荒唐的话语。
姚朗月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什么叫,吃?也就是说她是被算计的。
就像,被扔在漩涡里的棋子。救教,管理局,有人算计她,她是呗被算计那个。
姚朗月啪一声关上水龙头,她已经洗干净了身上血污,拿起碎裂的手机,谢疏灵发来消息说明天一早就走。
她头发上的滴滴答答流着,捡起包里的背心和裤子穿好,精瘦的身体上散发出舒肤佳的香气。
现在,她那双野狗似的眼睛里渐渐灌满晦暗情绪,姚清风,想活命,听我的。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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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