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刺?”
“将离”手一抖,猛地抬头对上封尧双眸,那双眸下一片清明,不见丝毫痛苦,在他反应过来想将匕首刺入封尧胸膛时已然来不及。
宁泱霍然起身,一脚将他踹飞,抱臂而立,“早看你不对劲了!”
折身又把封尧从地上扶起来。
封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盯着眼前看似一模一样实际错漏百出的容貌,“说吧,谁让你来的?”
“将离”摔在地上的那一刻露出真容,是妖族。
还是一只老鼠精。
“你……你知道我是假的?”
“你装得挺像,连将离下意识的动作都会模仿,只可惜……”封尧哼笑一声,眼底却无半丝笑意。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知道……将离永远都不会踏足封灵台。”
自他死后,封灵台一度成为禁地,将离总会刻意避开那里,绝不可能答应他去封灵台。
封尧掐住老鼠精的下巴,冷冷道:“妖王让你来的?”
两条甬道分别指向归苍玉和白泽毫,这条通道尽头是谁……不言而喻。
老鼠精目光闪烁。
“不说?”宁泱蹙眉,“阿尧,别问了,杀了算了!反正我们循着气息总能找到妖王。”
“不不不!不要杀我!我说我说!”老鼠精瑟缩,“是……是妖王让我来的,他……他让我拖住你。”
“拖住我们?”封尧侧身与宁泱对视一眼。
宁泱靠近,凑到耳边,小声道:“难道妖王有脱身之法?还是说……他有援兵?”
封尧蹙眉沉思良久,忽地取出一个瓷瓶,二话不说朝老鼠精撒去。
顿时,老鼠精死死掐着脖颈,面色胀红。
“我自制的毒药,带我们去见妖王,便给你解药,如何?”
老鼠精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穿过碎裂的石门,又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长路宽广,两侧石壁上挂着铜灯。
封尧趁老鼠精转弯的功夫,走到墙边,在墙上刻上一个白色三角符号。
宁泱环顾四周,上赶两步,走到封尧身侧,小声道:“墙壁不太对劲。”
封尧也看出来了,他扫了一眼走在最前头的老鼠精,“方向没问题,归苍玉的气息不会有假,再看看。”
“我走你后面。”
“好。”
甬道七拐八弯,在一个岔路口,老鼠精左拐。
封尧和宁泱相视一笑,齐齐跟了上去。
停在一道石门前,老鼠精侧身道:“穿过这道门便可以见到妖王了。”
封尧敲了敲石门,侧身道:“你不进去?”
老鼠精面色微僵,“小的本是派去拦截二位的,若让妖王发现是小的带二位过来,只怕小的的命……”
封尧挑眉,扔过去一个瓷瓶,言简意赅,“解药。”
老鼠精顿时大喜,“多谢多谢!”二话不说,一溜烟地跑了。
只见老鼠精拐了个弯,忽闻咔嚓一声,宁泱面色一凛,连忙飞奔而去,却只见石壁翻转,露出一道暗门,老鼠精化作原型钻入暗门,不见踪迹。
“阿尧!他——”
封尧淡淡觑了一眼重新闭合的石壁,“无需着急,不过着急也没用,那洞太小了,两个大男人怎么下去?”
他倒是可以变成蝴蝶飞进去,但宁泱不行。
此地有神器镇压,半仙半凡太受压制了。
“那怎么办?归苍玉的气息越来越弱,这道门后面八成又是黄泉路,我们该从何找起?”
“等。”封尧找了个地坐下来。
“等?”宁泱不解,“等什么?”
封尧勾唇,“等人死啊。你真当那是解药?”
宁泱眼眸一亮,“那里面……”
“化骨石的碎末,从傀儡皇帝那儿搞来的。”
当初封尧处理傀儡皇帝时,在其体内发现被用过的化骨石,他走时顺带把化骨石也带走了。
“现有的化骨石里储存的都是我曾经的恶念和气息,那家伙把我们带到这里,拿了解药八成去找妖王复命了。这座山就这么大,一刻钟功夫足够他走到妖王处,届时毒药溶解,化骨石溶于骨髓,还怕找不到妖王的所在地?”
闻言,宁泱也不急了,坐在封尧旁边安心等着。
一室沉默。
“归苍玉能救他?”封尧忽然问道。
宁泱沉默一下,点头,“上神同我说过……谢境容能活是因为沾了归苍玉的气息,只要核心归位,或许……可以一试。”
封尧盯着宁泱看了许久,久到出了神。
宁泱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不像他。
记忆里那个活泼好动,会和沐清衍闹小脾气,结果时常自己被气得七窍生烟的人变得寡言少语。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眉宇间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意气风发。
百年……
于他而言不过大梦一场。
但宁泱却是切切实实的经历者,独自一人向着黑夜走过漫长岁月。
约莫一刻钟后,封尧心有所感。
“来了!”
药物发作,化骨石嵌入骨髓。
封尧和宁泱在四通八达的甬道左转又转,最终停在一片石壁前。
他凝神片刻,再次感应化骨石所在,“没问题,就在墙后面。”
“你后退,我来。”
宁泱照旧以玉骨刃劈开石壁,只听一阵霹雳声,墙壁轰然倒塌,墙后赫然又是一间墓室。
而墓室地面上躺着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
是老鼠精。
正对他们的石门敞开,石门后却出现一片衣角,听到此处响声,飞快跑开。
两人对视一眼!
追!
甬道长得没边,前面的背影跑得极快,加之此处四通八达,身影如老鼠般到处窜,在拐了第十二个弯后,封尧终于被绕晕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侧墙壁角的白色三角印记时,递给宁泱一个眼神。
宁泱顿时了然,拐弯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两面包抄!
妖王死命朝前跑,却在照旧拐弯时看到等候在那里的宁泱。
宁泱抱着手臂,“妖王殿下,跑累了吗?”
妖王大惊失色,后退两步,作势便要折身,可这时封尧也赶上来了。
一前一后,进退维谷,两侧皆是石壁,无从逃脱。
封尧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气喘吁吁扶着墙,“你挺能跑啊……一把年纪了,玩赛跑呢?身体吃得消吗?别我们还没逮你,自个儿先把自个儿两条腿跑断了!”
妖王今年四十二万岁整,老态龙钟,鹰眼,八字胡,一眼看去浑浊的双目满是精明。
“你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敢炸山!真是无耻至极!”妖王吹胡子瞪眼,似乎恼怒至极。
“我们无耻?”封尧冷哼一声,“那勾结魔族,损坏神器,扰乱人间的你又算什么?高贵尊尚?”
“我们只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有什么错!凭什么你们享尽尊荣,妖族却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日如年!这不公平!”
“公平?”封尧嗤了一声,“妖王这一番慷慨激昂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要为你摇旗呐喊!那试问……当年神魔大战是谁最先屠杀仙族挑起战争!”
妖王眼神闪烁。
封尧继续道:“是你!是你见神族与仙族式微,诱骗妖族中人截杀无辜者,又利用归苍玉擅自动虚明镜的封印,致使魔尊找到漏洞带领魔族倾巢而出,掀起神魔大战!若说罪魁祸首那也该是你,试问……最终只判尔等划地而居有何错?”
没见到将离前,他还是幽灵之态时常常独居玄宸安置他的宫殿,听到路过的仙侍说外面的情况。
当年神魔大战,神族与魔族打得不可开交,神族能胜是因将离用命力挽狂澜,那时妖族见势头不对,临阵倒戈,也因此天道并未像封印魔族那般对待妖族,而是允他们划地而居,神器镇压,不得出。
以五十万年为期。
五十万年后范围可扩大至中城。
再五十万年,可扩至外城。
直至妖族彻底安分,两界能和平相处为止。
“妖族被困此地是因你一人贪念,你怪得了谁!”
妖王不会觉得自己做错,就像当年他怂恿他人冲锋陷阵而自己打算渔翁得利那般。
他冷哼一声,掌心浮现绿光,一枚通体深绿的钥匙出现在掌心。
“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要归苍玉的核心吗?本王若是毁了它……”
妖王掌心收紧,作势就要捏碎归苍玉的核心。
宁泱瞳孔猛缩,“住手!”
妖王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钥匙,眼冒狠意。
既然他得不到,那就毁掉!
掌心不断收缩,却始终无法碰到钥匙,仿佛有一层屏障阻挡。
妖王心口一跳,抬眸一看,只见封尧掌心浮动之物正牵制钥匙。
是……东皇鼎!
封尧弯唇,“想回了钥匙?你做梦呢?”
归苍玉是东皇鼎的克星,却也是东皇鼎的新生。
由东皇鼎牵引,归苍玉的钥匙仿佛受到某种召唤,飞出妖王掌心,朝东皇鼎飞来。
妖王抬手就要阻拦,颈侧却横着一柄玉骨刃,宁泱森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妖王最好别乱动,否则成了玉骨亡魂便不好了。”
玉骨刃锋利无比,妖王颤抖着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归苍玉的钥匙被东皇鼎吸走,咬牙切齿。
归苍玉的钥匙在接触东皇鼎的那一刻,爆发耀目光芒。
同一时刻,另一侧甬道尽头。
将离看着眼前浮现的白泽毫,耳畔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痴儿,可愿执笔,重书六界平衡?】
咚!
咚!
咚!
一道又一道古老的鸣钟声响彻云霄,振聋发聩。
山体上空爆发两道光束,直冲云霄。
微澜挑眉,“这是……问心?”
无情道与其他只在大成时问心一次的道统不同,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被再次问心。
恰巧,里头三位,两位都是无情道。
“不止。”梵月看着光束,“应该还有天命!”
微澜眼底闪过一丝讶意,随后了然一笑,“是时候了。”
“不好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
“魔族兵马齐聚封印口,意图攻入!”
梵月和微澜面面相觑,随即面色一紧。
“魔族掐着点来的吧?”微澜蹙眉道:“里头两个刚问心,魔族就要攻打。”
先是魔灵,后是攻打。
最能打的将离和血脉可短暂制约的封尧都在问心,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梵月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先迎战,尽量拖到他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