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封尧与蒙面人见了一面。
城墙远眺,乌云尽散,门窗打开,中央大街百废待兴,再现欢声笑语。
“李微……交给你了。”封尧道:“宋怀玉太年轻,他降不住郑柏这只老狐狸,制衡朝局还得你来。”
“放心,我已经同宋怀玉通过气了。”蒙面人道。
“你心中有数,我便不再多说。”封尧折身,“我要走了,临行前总觉得有样东西该留给你。”
——
封尧和宁泱离开皇城那日,宋怀玉本想抱着李微来送,被他拒绝了。
踏出皇城的前一刻,封尧忽然折身,极目远眺,城墙上站在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笑着朝他们挥手。
还是来了。
封尧勾唇,抬手告别。
妖界地处西南,两人乘仙船一日千里,第九日便到了妖界。
妖界入口有仙兵把守,为首之人挡住他们去路,不让他们进。
封尧端详片刻,歪头,“真不让进啊?”
“上神有令!妖族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闲杂人等?
封尧咂摸这四个字半晌,忽地笑出声。
“不是,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可能是闲……”
“宁泱。”封尧拉住宁泱,含笑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为首之人,“有令在前,我不为难你,不过可否帮我给上神带一句话,他来与不来……皆由他可好?”
为首之人沉吟半晌,颔首,“带什么话?”
“你问他……”封尧眼珠一转,“我怀着他孩子,他还见不见我?”
“什么!!”
——
妖族正殿,万籁俱静。
将离听完回报,人怔在原地。
梵月抿着嘴,拼命忍笑,但终究没忍住,爽朗大笑出声,笑得纠在一处的发丝颤动。
微澜乐呵呵撇了将离一眼,问“你崽子?”
众位议事仙官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上神有妻子了?都带着孩子来找了?
将离留下一句“容后再议”便没了身影,那背影倒是难得匆忙。
梵月仰头灌酒,手背粗鲁抹嘴,砸吧砸吧美酒鲜味,叹道:“难得啊……这小崽子终于会闹腾了,有了从前几分影子。”
微澜赞同点头,“总算是撑过来了。”视线一转,角落处少了个人,朝入口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多了一抹淡粉色的身影,“那人也跟去了。”
“谁?”
“还能有谁,上次想爬将离床被你发现那个。”微澜似笑非笑,“将离懒得理,这人还真当自己得了几分颜色,敢跑到封尧面前晃荡,也不怕将离弄死他。”
“这下有好戏看喽,那小崽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封尧等人的功夫四处转转。
妖族是城中城的构造,中城入口便是方才那个,周围恰好有个集市,人来人往却在角落处瞧见几分焦黑。
“哎……阿尧,你说上神听见那句话什么感受?”宁泱揶揄道。
“能什么感受?”封尧挑眉轻笑,抱着悬日蹭了蹭被舔湿的手掌,“他还能把我打一顿?反正我生不出来。”
这话听着颇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宁泱低声笑着。
封尧也笑着,他四处张望。
倏然,身后传来结界打开的声音。
“尧尧?”
封尧一怔,随即转身,银白身影印入眼睑,他眉眼弯弯,正要飞扑过去,结界再次松动,银白身影附近出现浅粉色的衣角。
“哎呀,上神,你等等我嘛,我跑不快的。”
着粉衫的男子气喘吁吁跑来,想拉将离胳膊,被将离闪身避开。
笑意微敛,唇边留三分浅笑,封尧明明笑着,但周边温度却低了不少。
“哟,哪儿来的娇俏儿郎,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此话一出,将离浑身一抖,心叫不好。
“尧尧……他是……”
结果,话说一半,被封尧瞪了一眼,那一眼是真狠,却瞪得他心神荡漾,不仅失笑。
传音立刻便来。
【你闭嘴!回去再同你算账!】
无半分凌厉,却娇嗔得紧,如小猫伸爪般在心口轻挠。
封尧朝前两步,瞪了一眼挡住去路的将离,将离二话没说立刻让路,他走过去,目光扫视半晌,勾起粉衣男人的下巴,端详半晌,“长得确实不错。”
粉衣男子眼底一喜,“在下……”
“但比起我还是差得远了。”
粉衣男子面色一僵,眼眶说红就红,“在下……在下只是……”
颇有几分哽咽之意。
封尧撒手,取帕子净手,擦过手的帕子看也不看烧成灰烬。
顿时,粉衣男子面色惨白,他眼含期待朝将离看去,岂料将离的目光始终在封尧身上,片刻不离。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整的像是我欺负你似的。”封尧道。
宁泱忍笑忍得辛苦。
封尧笑着拍拍粉衣男子的脸,忽地沉下脸,“不过……做人要知进退,不该碰的人、不该做的事最好别干。”他轻柔地拍拍粉衣男子面庞,眼神凌厉,警告道:“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敢动我的男人,别怪我跟你动手。”
高高拿起,却轻轻放下。
但粉衣男子浑身发颤,瞬间瘫到在地。
三人踏入中城,走入里城,封尧依旧气呼呼的。
宁泱半路说要去找微澜,告辞走了。临走还知趣地将悬日抱走了。
回到将离暂居寝殿,封尧依旧气呼呼不理人。
将离唇边的弧度从始至终就没下来过,他去拉封尧,封尧死扛着不转身,去握手却被躲开,总之就是不配合。
将离无奈道:“尧尧……吾真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呵!”封尧白了他一眼,“没关系?那声音夹得……悦华都得甘拜下风,我就离开十几日,你就招惹这么一个人。”
“吾明日就同他说清楚。”
“哟,这关系深的,还需要说清楚啊?”封尧别过身,气呼呼。
将离忍笑,又道:“那吾明日让他去别处做事?”
“还明日?”封尧不可置信。
将离立刻道:“吾现在就给微澜传音,让他安排。”
封尧这才罢休,将离又轻声细语哄了许久,他才折身,捏着将离白皙的面庞,狠狠道:“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将离拢着他,笑道:“说得像是你不招似的?”
“啧。”封尧叹了一声,殿内陡然安静下来,他趴在将离怀里,手指摩挲将离衣角,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同将离说,但这一刻却只想紧紧相拥,“就该给你关起来!谁都不能见,只能见我!看你怎么招蜂引蝶!”
话一出口,将离的喘息急促了些。
关他?
他想着……若是能将封尧关起来,关在一个金笼里,不能出门,不能动弹,穿衣用餐皆由自己亲力亲为。
呼吸又重了几分,浑身发抖。
眼眸微微发亮,他死死盯着封尧的肚子看了许久,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封尧一口吞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却终化作一声叹息,胸腔的灼热化作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封尧额间。
“这一路还顺利吗?”
封尧将大秦内乱和后续安排说了,却将魔尊亲临之事隐去。
将离颔首,“宋怀玉虽年轻但性子沉稳,是个可造之材。郑柏太过圆滑,可忠可奸,最多十五年,十五年的摄政大臣,狼子野心必然藏不住,届时人便不能留了。但在此之前,宋怀玉抗不住郑柏,你还留了别的人?”
“啧,你这人怎么一猜就中。”封尧拉过将离的手,无声在手心写下两个字。
将离一笑,“原来是他,也好……他是个有能耐的,能教好李微。”
“我聪明吧?”封尧仰头,“快夸我!”
将离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们家尧尧真厉害。”
封尧顺势攀上将离脖颈,笑得像偷腥的猫,“以后不许看旁的人,只许看我!我比谁都厉害!”
将离笑着应了。
封尧又顺势将起死回生的事情说了。
“妖族真的有令人起死回生或者续命的东西吗?”
“吾本就要同你说这事。”将离道:“不过尧尧……你为何封印了玉佩。”
封尧一顿,暗自懊恼魔尊走后他忘了打开封印,他笑了笑,“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嘛,这才锁了。”说着就把封印打开了。
“别说这个了,你快给我说说起死回生的事。”
将离没急着说,反而把封尧抱上床榻,落下床帏,“此事不急,你先睡一觉。”
“啊?”
“你这眼下青黑,这几日又没睡好?”
封尧顿了半晌,尴尬一笑,“不过……”
“没得商量。”将离不由分说道:“听话,先睡,东西跑不了,等你醒了,吾在同你说此事。”
当日虽然残魂归体,但终还是伤了。这几日封尧总是困倦却睡不着,此刻熟悉的气息传来,三分困意顿时被催化成五分,他呢喃道:“那你记得叫……叫我。”
最后两个字化为气音,沉沉睡去。
将离躺在外侧,轻柔拂开封尧紧蹙的眉宇,捉腕探脉,半晌后叹了口气。
轻声道:“半真半假,小骗子。”
封尧是被悬日黏糊的口水舔醒的,他打了个哈欠,入目身侧空空如也,伸手摸去一片凉意,却有人睡过的褶皱。
床头放着一碗温热的药,封尧接过来闻了一下。
笑了。
悬日趴在床边,懒懒道:
【人!上神走前让我看着你把药喝了才能出门。】
封尧把药碗放到嘴边,“他去哪儿了?”
悬日想了想,道:【好像是给你抓保胎药去了。】
“噗——”
刚咽下去的一口药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喷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药渍。
“什么?”封尧大惊失色,盯着平坦的小腹,差点要盯出一个洞来,“我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