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博恩城被一缕缕清凉的微风轻柔唤醒。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天边只泛着一抹微弱的金辉,炎热的夏意还来不及渗透这座庞大而古老的帝国首都。鸟鸣从远处的钟塔回荡而来,和着面包房早起的炉火香气,唤醒了沉睡中的下城区。
在下城区某个露天小广场的一角,沿着十字路口向下,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蜿蜒延展,头一家就是一座老旧却温馨的小酒馆。它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金光熠熠的招牌,招牌上用工整的古代通用语刻着几个字母:“熊猫酒馆”。旁边画着一个来自异域的动物图案,圆滚滚的身体,黑白分明的毛色,憨态可掬。
谁也说不清“熊猫”究竟是什么生物,店主在某一天早起后突然改换了这块招牌,他坚称,这是一种来自遥远神秘东方国度的神兽,象征着安宁与好胃口。
老旧的橡木门吱呀作响,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少年熟练地卸下横挡的门栓,一手推开门扇,让冷清的晨光倾泻入内。他转身走向墙边,一扇接一扇地打开厚重的木质窗扉,风带着微尘卷入昏暗的厅堂,唤醒这间沉睡了一夜的小酒馆。
少年大约十五六岁,面容沉静柔美,皮肤苍白如雪,五官精致,一双碧绿眸子的杏仁眼,圆圆的,如初生的小鹿般纯真无辜。他看起来如同教廷壁画里的美少年,但那双眼睛却隐约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与冷静。
他的名字是艾因。
几天前,艾因穿越而来,灵魂寄居于此少年之身,成为这处酒馆的继承者。而如今,他的神魂已逐渐与这具身体融合,前主人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使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语言、习俗与历史。他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这片名为奥伦的大陆,是一个由人类与诸多异族共同栖居的广袤世界。
此刻,他站在门口,望着晨曦笼罩下的街景,深吸一口气,口中轻轻呢喃:“还好……这设定不算离谱”。
他所在的城市,名为博恩城,是阿斯加德神圣帝国的心脏。高塔林立、宫殿巍峨,是一座信仰与权力交织的城市。帝国号称“君权神授”,贵族与神职人员把持着上层的话语权,而信奉光明神的教会则是帝国真正的精神支柱。在城中最核心的高地之上,正伫立着那座艾因醒来时从窗中遥望过的恢弘圣殿——光明神殿总殿,其半圆穹顶如圣日之冠,反射着晨曦的微光。
但这份宁静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阿斯加德虽是帝国,但绝非天下太平之地。除了它,奥伦大陆上还有其他强国如斯卡利特联邦、安卡拉公国、奥雷利亚邦联,他们或因利益、或因资源、或因信仰,彼此纷争不断。边境之地烽烟常年不息,而帝都博恩不过是表面平静,谁都不知道,下一场政治风暴何时来临。
在人类国家之外,还有更加神秘的种族。
他在童话书上看到的精灵,如今竟真实存在。他们生活在遥远的精灵之森,据说拥有无与伦比的魔力与美貌,却极度排斥外来者。矮人在北境群山之下铸造铁与火的王国“索恩”,他们以武器与铠甲交易闻名世界。更加遥远的北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兽人部落。而在南方的无尽海,则传说存在着“龙之岛”,那是巨龙与海族的圣域,可惜连最顽强的冒险者也未曾目睹。
还有那些隐藏在夜幕下的种族:狼人、血族、覃人……还有那些智商与人类不相上下的地精、侏儒……而最为神秘的,则是魔族的传说——一个连史书都讳莫如深的名字。
“魔族到底是否真实存在?”他低语。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艾因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对这个世界而言,他是个外来者。但对他而言,这个世界,反而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前世的他,是一位自由创作者,沉迷于幻想文学、插画与奇幻游戏。他读过西幻经典,沉迷过宏大网游,他构建过地下城,也梦见过龙语者。他熟悉史诗,也期待魔法。他的脑中,曾经充斥着数不尽的幻想与故事,而如今,他被扔进了真正的异世界。
而幸运的是——他喜欢这片世界。
“欢迎光临,熊猫酒馆。”
他笑了笑,轻声呢喃,仿佛是在说给整个世界听。
熊猫酒馆的大门静静面对着十字路口,门前招牌上的“熊猫”图案熠熠生辉。看天色,太阳已完全升起,空气中热气蒸腾,正是开业的时刻。艾因打开厚重的橡木门,与左右两边的店主——裁缝铺的苏珊大婶和杂货铺的约翰大叔——点头致意:“祝您日安。”声音中带着丝微笑,他随即转身步入这间自己亲手打理的小酒馆。
经过几日的精心收拾,酒馆焕然一新。墙面依旧是刷了石灰的白色,岁月使它泛出温暖的淡黄;几扇狭窄的高窗在晨光中投下细长光柱,扫过粗糙的地板,仿佛在旧木上纂刻金线。走在地板上,偶尔会“嘎吱”一声,带来鲜活的生活气息。
厅堂不大,几根圆木立柱支撑着低矮的拱顶,顶上的铁质油灯此刻尚未点燃,等待夜幕降临。一道拱门直通厨房。厨房里,也早已收拾得焕然一新。靠墙一个石砌的大炉灶,足够宽敞,可供两个人并排操作。另一边是一排紧贴墙壁的石板台面,方便理菜备菜,墙上钉两排木板搁架,摆各种锅碗瓢盆、瓶瓶罐罐。
中央一口铁制大炖锅,架在篝火上。有需要时点燃木柴,专做炖菜煮汤。另一头两个高大的木制食品柜,整齐的码上各种食材备用。靠墙一个放柴火的小木墩,上面木块堆得整整齐齐。厨房有一道后门,通向长廊和后院。
吧台依旧安放在厨房拱门旁边,正对着酒馆大门,也是沉稳的深棕色橡木,表面清漆抛光,保留着自然木纹。艾因时常坐在吧台后,手边是一叠账本和干净的羽毛笔,或算着数字,或凝神出神。今日,他收起发呆的神情,准备迎接第一批客人。
之前破损的桌椅或清理殆尽,或修补完毕,取而代之的是深色橡木制成的新桌椅——每一块木料都保留了树木纹理,轻微打磨后呈现自然沉稳的光泽。座椅的弧度经过木匠的精心设计,能够让久坐的客人依然感到舒适。每张桌上,都是一条红黄相间的亚麻桌旗。那是艾因在露天集市淘来的碎布,凭借苏珊大婶一针一线的巧手缝制,让酒馆顿时明亮许多。
吧台后方,一块大尺寸的黑色木板吸引眼球——那是酒馆的“今日菜单”。石灰粉笔迹清晰,最上方两行分外醒目:“今日招牌:水煮肉片、鞑靼牛肉”。这是艾因从家乡的食谱中带来的创新,时至今日已能熟练掌握。下方则是时代常见的家常口粮:蜂蜜烤肉、粗面包、燕麦粥、野菜汤……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至于酒水,只有淡啤酒一款:清淡易入口、生产简便、价格便宜,是下城区贫民和苦力们的最爱。
临近晌午,阳光透过窄窗洒落在老橡木地板上,暖洋洋地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熊猫酒馆内早已不再安静,随着午时钟响起,街道上的熙攘人潮开始向这间位于十字路口的小酒馆汇聚。
最先迈入门槛的,是几位身形健硕、满身石灰粉尘的石匠。他们穿着粗亚麻短衣,衣服和靴子都沾满碎石屑,一进门便带起一股尘土气息。
“大约翰,你从早上就开始惦记着来这儿了吧?”一位满脸风霜、鼻梁高挺的老工匠打趣着。
“嘿,那可不是馋酒,是馋那什么水煮肉片。”大约翰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被取笑也毫不在意,咧嘴一笑,露出白亮的牙齿。
“水煮?听着像给病人吃的。”一个个头矮小的石匠挤眉弄眼,但话音一转便咂嘴道:“可那味儿……**鲜香,吃得我满头是汗,连舌头都想吞了。”
“谁说不是?”大约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我那婆娘最拿手的杂蔬炖肉都被比下去了……今天我得吃个痛快!”
他们说笑着,找了靠窗的一桌坐下。酒馆里此刻已经八成满,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香气,也弥漫着喧嚣与人间烟火。
木匠、铁匠、靴匠、皮革匠……身穿各式工作袍的手工业者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讨论着今早市场上的木材行情与靴子的新样式;靠近壁炉的一侧,几位粗犷的水手大声讲述着在灰港与南境之间航行时遇见的海兽与风暴,语调夸张,言辞粗野,惹得酒馆中一片哄笑。
而在酒馆更深处,一桌身披皮甲、挎着弓箭与长剑的冒险者正举杯痛饮。他们的战靴泥泞,护肩破损,却无比神气,吹嘘着自己在迷雾森林猎杀双头魔狼的经历,偶尔还用金币敲桌,吆喝加菜。
在靠近门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位理发匠安静地坐着。他身穿剪裁得体的藏青色短袍,两撇整齐的小胡须用香脂抹得油亮,神气地向上翘着。他手中拿着一把木勺,正细细地品尝着鞑靼牛肉,脸上浮现出几分陶醉,嘴角上扬,宛如听了一段美妙的竖琴曲。
“先生,您对面还有人吗?介意我们坐一会儿吗?”
理发匠抬起头,一位农妇模样的女子立在桌边,衣着朴素但干净,身后还牵着一个瘦小的小男孩。她显得有些拘谨,环顾四周后才鼓起勇气询问。
“快请坐。”理发匠放下勺子,笑着点头。他注意到,酒馆此刻早已坐满,他对面的位置是为数不多的空位之一。
农妇微笑着点头道谢,拉着孩子坐下。“我们是附近农场的,今天进城来找我妹妹,结果一时迷了路,还没找到她家。”
“先吃饭吧,吃完慢慢找。”理发匠安抚道,招手唤来小杰克。
“先生女士午安!”小杰克笑容明媚,“本店今日主打水煮肉片与鞑靼牛肉,都是老板亲手做的,吃过的都说好!”
理发匠笑着举起勺子,“我可以作证,味道相当好,尤其这鞑靼牛肉,香料绝妙,肉嫩多汁,配淡啤酒最美妙不过。”
“我们……不用了。”农妇显得更加窘迫,“来碗燕麦粥,一点面包就行了。”
小杰克点头离开,小男孩却一直盯着理发匠盘中的鞑靼牛肉,眼中浮现出渴望的光,却始终一声不吭,低头攥紧母亲的手指。
理发匠瞥见这一幕,心中一动,便又叫住小杰克:“再上一份水煮肉片。”
菜上齐后,他轻轻将那盘菜推到桌中,“请尝尝吧,夫人。说来惭愧,我一个人吃饭太单调了,正巧今日心情好,想与人分享美味。”
“这……我们怎好占您的便宜?”农妇连连摆手,羞愧而诚恳。
理发匠眨了眨眼,笑容爽朗,“哪里是占便宜?我相信,像这样的美味,是值得被更多人知晓的。如果您喜欢,下次再来,就是对我——和这家酒馆——最好的回报。”
农妇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容久违而温暖,她轻轻将男孩推向桌边,“愿光明神保佑您,善良的先生。”
吧台后,艾因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这温馨的一幕。他精致的面容因笑意而更显柔和。那些关于食物的热情、陌生人之间的善意,仿佛是这个混乱世界里最温柔的魔法。
他招来小杰克,低声吩咐:“再给蒂姆先生那桌赠一盘鞑靼牛肉,两杯淡啤酒,还有孩子的一杯清水。就说是老板请的,感谢他们的捧场。”
小杰克应声而去,艾因微笑着朝理发匠蒂姆点头致意。这个世界虽然贫穷、嘈杂、混乱,但这间酒馆里还有热饭、淡酒,还有这样一群可爱的客人,足以令人感到温暖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