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扮演家 第5章 第 5 章

书房里，时间仿佛只流逝了三次心跳。

苏晚放下手机，屏幕上的入账数字并未在她眼中激起半分涟漪。那五万元，与其说是报酬，不如说是沾着硫酸与血腥气息的生存凭证，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提醒她刚刚结束的并非噩梦，而是冰冷的现实。

不，或许“现实”这个词，从她触碰门把手那一刻起，就已经被重新定义。

她没有动，任由身体陷在硬木椅子里，像一尊刚刚经历狂风暴雨、表面残破内里却更加坚硬的雕塑。大脑如同高速运转后冷却下来的精密仪器，开始有条不紊地复盘。

系统规则。

她在账本新页上写下的这四个字，是当前所有谜团的核心。

第一准则：不得被识破。这一点，她在李铭刀下用近乎疯狂的即兴表演和心理学话术，险之又险地验证了其严酷性。抹杀，绝非虚言。

任务目标：存活至剧情节点。警方抵达，便是《溶尸奇案》的节点。这意味着，她无需打败凶手，只需在凶手手下熬到某个“注定”发生的转折点。这给了她策略空间，但也带来了新的疑问——这些“剧情节点”是如何设定的？是系统安排，还是基于案件本身的某种“历史”或“必然”？

奖励与惩罚：片酬（现实货币）、记忆碎片。惩罚……除了抹杀，现实中还会遭遇“不幸”并扣除“违约金”。这“不幸”具体指什么？系统能如何干涉现实？

现实时间流速：3秒。这意味着她在任务中拥有相对充裕的“思考时间”，但同时也隔绝了在现实世界寻求即时救援的可能。

成长体系：片酬可兑换辅助功能。这像极了游戏，但赌上的却是真实的生命。

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账本上划过。理性告诉她，必须尽快摸清这些规则的边界和漏洞。感性的恐惧和疲惫被强行压制在冰层之下，此刻，分析才是唯一的武器。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条银行短信上。

五万。一笔足以缓解她眼下部分债务危机的款项。来得如此轻易，又如此……血腥。这钱，能用吗？用了，是否意味着更深地绑定了这个系统？但若不用，现实中的债务危机同样能将她逼入绝境。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的冷笑从她唇边逸出。她竟然在考虑“绑定”的问题？从系统强制绑定的那一刻起，她还有选择吗？

生存是当前最高优先级。这笔钱，是生存资源。

她拿起手机，没有任何犹豫，开始操作。大部分钱被立刻转去偿还几笔即将到期的、利息最高的小额贷款。留下部分作为必要的生活开支。动作冷静、迅速，如同处理一件与自身无关的商业合同。

处理完财务，她将注意力转向了系统提示的另一个奖励——《溶尸奇案》关键记忆碎片x1。

这又是什么？

心念微动，幽蓝色的系统光幕再次无声无息地展开，悬浮在她面前。界面比任务中简洁许多，更像一个功能菜单。上面有【任务记录】、【个人状态】、【片酬商城】（灰色，尚未解锁？）、【记忆碎片库】等选项。

她集中精神，点向【记忆碎片库】。

光幕涟漪般荡漾开，一个孤零零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碎片图标出现在中央，标签正是“《溶尸奇案》关键记忆碎片”。

选择，读取。

并非想象中文字或画面的直接灌输，而是一种……感受的强行植入。

一股冰冷的、带着粘稠湿气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不是她的恐惧，是属于林晓雨的，最深层、最绝望的记忆回响！

眼前景象扭曲，书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废弃工厂那令人窒息的黑暗，鼻尖萦绕着铁锈和硫酸的味道，但比这更清晰的是……被背叛的刺痛。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一切，而是在生命最后时刻，那种信仰崩塌的剧痛。她那么信任、甚至带着卑微爱慕的学长，那个曾带她看星空、谈理想的温柔存在，眼神是如何一点点剥去伪装，露出底下冰冷残忍的、看待物品般的目光……

碎片信息如同破碎的镜片，闪烁着尖锐的光：

李铭递给她那杯下了药的水时，嘴角那抹难以察觉的、满足的笑意。

意识模糊前，听到他低语：“……完美的胚子，需要最极致的恐惧来淬炼……”

还有……一个模糊的、并非来自李铭的、躲在更暗处的视线？感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混杂在林晓雨庞大的恐惧记忆中，几乎难以捕捉。

记忆碎片的感觉潮水般退去，苏晚猛地喘了口气，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不仅仅是信息，更是死者最后时刻强烈情绪的烙印。系统给她这个，是为了让她更好地“扮演”？还是别有深意？

那个模糊的、并非李铭的视线……是错觉？还是……

她的思绪被一阵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林瑶】。

苏晚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现实世界，距离她接听林瑶关于“金鼎轩饭局”的电话，仅仅过去了不到十分钟。而在林瑶的认知里，她们刚才的通话可能才结束几分钟。

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属于“过气演员苏晚”应有的状态——带着点疲惫，些许的不耐烦，还有一丝对现实的无奈。然后划开接听。

“晚晚！你出门了没有？到哪儿了？王制片那边刚又催了！”林瑶的声音像连珠炮，带着经纪人的焦灼和习惯性的催促。

苏晚的声音透着力不从心的沙哑，还刻意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瑶姐……我，我可能去不了了。”

“什么？！苏晚你搞什么飞机！五千块！现金！你知道现在找个肯当场结钱的活儿多难吗？你那些债……”

“我头晕得厉害，”苏晚打断她，语气虚弱但坚持，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这个动作让她自己都觉得带着表演的痕迹，但恰到好处，“刚才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可能是低血糖，也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真去不了，我怕死在半路上，更给你添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苏晚的“戏疯子”名声在外，但对工作和金钱的态度一向认真，很少用这种借口推脱。

“……真不行？”林瑶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怀疑和惋惜。

“真不行。”苏晚肯定道，甚至配合着轻轻咳嗽了两声，“帮我推了吧，不好意思瑶姐，下次有机会再说。”

“唉，行吧行吧，你这身体也是……那我跟王制片说一声。你好好休息，记得喝点糖水！”林瑶叹了口气，无奈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苏晚脸上那点虚弱瞬间消失，恢复成一片沉静的冰冷。

应付过去了。

但一种更深的不安开始萦绕。系统能如此精准地介入现实，扭曲时间，发放“片酬”。那么，它是否也能监控她在现实中的一言一行？那个“金鼎轩”的饭局，在系统绑定前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但在经历了炼狱般的两个小时（现实三秒）后，她本能地规避任何可能增加变数的风险。尤其是在刚刚获得一笔“横财”之后。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她被迫置身其中的“游戏”更多内幕。

打开电脑，浏览器界面干净得过分。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去搜索“溶尸”、“硫酸桶”之类的关键词。太直接了，如果系统或其背后的存在监控着现实，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换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

先是登录了一个小众的、以讨论奇闻异事和悬疑案件为主的论坛。匿名发帖：

【求助：有没有类似“角色扮演”、“沉浸式体验”真实案件的都市传说或奇怪经历？】

帖子内容写得含糊其辞，像是某种臆想或虚构创作。她希望能从这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看是否有其他“玩家”的存在。

随后，她又点开了本地新闻网站。目光快速扫过社会新闻版块。

一条滚动播出的简讯，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眼帘——

【本市讯：今晨，有市民在市郊废弃的第三化工厂区内发现可疑血迹及化学物品残留，警方已介入调查。据初步了解，现场并未发现人员伤亡，具体情况正在进一步核实中。】

发布时间，是今天上午。

苏晚的呼吸微微一滞。

第三化工厂……正是她刚刚“扮演”林晓雨的地方！

新闻报道：发现血迹和化学残留，无人伤亡。

现实：李铭大腿动脉被钢筋刺中，血流如注；硫酸桶剧烈反应；她，苏晚，以林晓雨的身份，经历了生死一线。

无人伤亡？

是警方封锁了消息？还是……系统对现实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修正”或“覆盖”？

李铭是生是死？如果死了，现场怎么可能“无人伤亡”？如果没死，他又会说什么？那个发送监控截图给李铭的“神秘人”，是否也参与了现实的遮掩？

疑问如同藤蔓，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浏览新闻。社会新闻版块大多是寻常的交通事故、邻里纠纷。直到她的鼠标停在了娱乐版块的一个角落。

一个不起眼的标题：

【网红探险团队“诡话夜谈”深夜直播信号中断，疑遇恶作剧或设备故障，引发网友猜测】

配图是一张直播截图，画面昏暗，隐约可见一个穿着可爱、表情惊恐的女孩正对着镜头尖叫，背景是模糊的古宅轮廓。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女孩……这张脸……虽然妆容和发型不同，但那五官轮廓，那惊慌失措时下意识抿嘴的小动作……

她飞快地调出系统光幕，目光投向【任务记录】下方，那里灰暗地显示着尚未解锁的后续剧本名称。排在《溶尸奇案》之后的，正是——《直播杀人夜》！

而那个直播截图里的女孩，与她记忆中系统提供的、关于《直播杀人夜》受害者角色的初步形象资料……高度重合！

现实中的新闻，与她尚未经历的、系统内的下一个剧本……产生了呼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溶尸奇案》在现实中有对应报道，《直播杀人夜》的预演也出现在了新闻里……这绝非巧合！

系统所谓的“真实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悬案现场”……“即将发生”！

它不仅能将她投入过去的悬案，更能让她……提前进入那些尚未发生、但注定会发生的罪案现场！

这意味着，她不仅在扮演受害者，更是在预演悲剧！

如果……如果她能在系统中存活下来，是否能改变现实中的结局？还是说，无论她在系统中如何挣扎，现实中的悲剧都注定会发生？就像化工厂案，以“无人伤亡”的结局被掩盖？

那个躲在幕后，能与系统案件同步作案，甚至可能知晓系统存在的“影魔”……他是否也看到了这些新闻？他是否，正在黑暗中，挑选着他的下一个目标，或者……正在注视着，她这个“同行者”？

苏晚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灯火如同无数冰冷的眼睛，点缀在巨大的黑暗幕布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街对面的梧桐树下，似乎停了有一会儿了，车里隐约有人影。

是巧合？还是……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将自己隐没在窗帘的阴影里，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用于观察。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过那辆车。很普通的车型，没有挂牌照。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内部。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清晰地传递过来。

是警方？因为化工厂的案子？还是……那个发送监控截图的“神秘人”？甚至是……“影魔”？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系统带来的危险，远不止于任务位面中的生死一线。现实的漩涡，同样深不见底。

桌上的手机，在此刻又屏幕微亮，一条新的推送消息弹出，来自本地的突发新闻：

【快讯：知名企业家陈某失踪多日的妻子已于今晨被找到，精神状态不佳，目前已送医治疗。据悉，其被发现的地点为自家别墅阁楼……】

苏晚的目光凝固在“阁楼”两个字上。

《阁楼里的娃娃》……系统的第三个剧本，在《直播杀人夜》之后。

现实的车轮，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滚滚向前，与系统的剧本紧密咬合。

她站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眼中锐利的光芒在微微闪动。

下一场戏的帷幕，正在缓缓拉开。而她，这个被迫登台的演员，必须在自己被彻底吞噬之前，看清导演的意图，找到破局的关键。

账本依旧摊开在桌上，“系统规则”四个字墨迹未干。

而在那之下，现实与扮演的界限，正在无声地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