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苏晚的胸口。手心里那几片白色药片和写着“影魔在看着”的纸条,像烧红的炭块,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影魔”。
这个存在于系统大纲和现实传闻中的名字,此刻以如此狰狞的方式,直接介入她的任务世界。那个跨越古宅与阁楼的恶意窥视,终于有了一个恐怖的名字。他(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威胁,而是一个确凿无疑、正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存在。
“药能让你‘清醒’……只有一次机会。”
“破坏镜子!”
纸条上的指示清晰而决绝,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清醒”是什么意思?从陈明远的精神控制中清醒?还是……从系统编织的“角色扮演”中,获得片刻的、真实的自我?
苏晚无法确定。但直觉告诉她,这“清醒”绝非易事,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否则,留下信息的人不会强调“只有一次机会”。
她需要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时机。陈明远刚刚加强了对她的“关注”,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张妈送来的“安神汤药”,苏晚当着她的面小口喝下,却在对方转身的瞬间,借助熟练的演员技巧,将大部分吐进了袖口暗藏的吸水布片中。她不能让自己的意识被任何药物模糊。
下午的“练琴”时间变得格外难熬。陈明远虽然没有再亲自监视,但苏晚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控制力场如同蛛网,笼罩着整个阁楼。她机械地弹奏着不成调的《月光》,大脑却在疯狂计算。
时机……她需要一個陈明远绝对无法干扰的时机。
夜幕再次降临。别墅陷入沉寂,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微弱光污染,透过彩色玻璃,在阁楼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苏晚躺在黑暗中,呼吸平稳,仿佛已然入睡。但她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猎手,等待着猎物松懈的刹那。
凌晨两点左右。
阁楼外,别墅里最后一点细微的动静也消失了。陈明远书房的门似乎轻轻合上,脚步声走向主卧的方向。就连空气里那甜腻的香水味,似乎也淡去了些许。
就是现在!
苏晚悄无声息地坐起,如同暗影般滑下床。她没有开灯,凭借着强化后稍显敏锐的夜视能力和对阁楼的熟悉,走到房间最角落,那个堆放旧杂物的阴影里。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被布条包裹的药片,剥开密封袋。没有任何犹豫,将其中一片放入口中。
药片没有任何味道,入口即化,像一滴冰水滑入喉咙。
起初,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在苏晚以为药片失效或是陷阱时——
一股尖锐的、如同冰锥刺入太阳穴的剧痛猛地炸开!
“呃!”她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猛地扶住冰冷的墙壁。眼前瞬间被一片炫目的白光覆盖,耳边响起无数嘈杂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和尖啸!
这不是清醒!这是……大脑在被强行撕裂!
剧痛中,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从“沈心”的躯壳里硬生生剥离出来!属于苏晚的理性、记忆、分析能力,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清晰地凸显出来!而属于“沈心”的那部分——恐惧、依赖、麻木——则像褪色的油彩,暂时剥离、淡化!
但这种“剥离”是粗暴的,痛苦的。她感觉自己同时站在两个视角:一个是演员苏晚,冷眼旁观着这个囚笼和其中扮演的角色;另一个,是依旧被困在这具身体里,承受着剥离痛苦的残存意识。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短暂的、痛苦的“清醒”状态下,她看到了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
阁楼的墙壁上,那些原本看似自然形成的霉斑和水渍,在她此刻的眼中,竟然隐隐构成了某种扭曲的、不断变化的符号和线条!它们像活物一样在墙壁上缓缓蠕动,散发出一种微弱但令人极度不适的能量波动!
这些符号……与古宅中那些油画的背景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
还有空气!那甜腻的香水味之下,她竟然能嗅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古宅中如出一辙的陈旧脂粉味和霉味!两个任务世界的气息,在这阁楼里诡异地交融!
而最让她心惊的,是那扇被封死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小天窗。
在“清醒”视角下,那不再是一扇普通的窗户。那彩色玻璃上流动的光晕,仿佛构成了一面巨大的、单向的镜子!她能模糊地“感觉”到,镜子的另一边,连接着一个冰冷、黑暗、充满恶意的空间!有一道视线,正透过这扇“窗户”,如同探照灯般,时而扫过整个阁楼,时而……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
是“影魔”!他果然在看着!透过这扇被伪装成窗户的“镜子”!
“破坏镜子!”纸条的指示在她轰鸣的脑海中炸响。
原来如此!这扇窗,就是需要被破坏的“镜子”!这是“影魔”窥视这个世界的通道!
就在这时,剧痛开始加剧,那股强行将她意识“剥离”的力量开始减弱,属于“沈心”的情绪和感知如同潮水般倒灌回来!“清醒”状态正在飞速消退!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从阴影中冲出,扑向那架钢琴!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抓住钢琴沉重的包铜支腿,腰部发力,经过强化的肌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哐——!!”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凌晨炸开!
沉重的钢琴被她硬生生掀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向了那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小天窗!
“哗啦啦——!!!”
玻璃瞬间粉碎!不是普通玻璃碎裂的声音,而是仿佛无数面镜子同时被砸碎的、尖锐刺耳的共鸣!彩色的玻璃碎片如同破碎的梦境,四处飞溅!
在玻璃破碎的刹那,苏晚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来自虚无深处的、充满暴怒和惊愕的无声嘶吼!那道锁定在她身上的、冰冷的窥视感,如同被斩断的绳索,猛地消失了!
成功了?!暂时切断了“影魔”的窥视?!
然而,巨大的声响也彻底打破了别墅的死寂!
楼下立刻传来了陈明远惊怒的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清醒”药效如潮水般退去,剧烈的头痛和强烈的虚弱感席卷而来,沈心的恐惧和麻木重新占据了意识的绝大部分。苏晚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个破碎的窗口,外面真实的、冰冷的夜风倒灌进来,吹散了一室甜腻。
她做到了……但也彻底暴露了!
“砰!”阁楼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陈明远站在门口,穿着睡袍,头发凌乱,脸上不再是温和的假面,而是前所未有的、扭曲的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他看着被掀翻的钢琴,看着破碎的窗户,最后目光死死地钉在跌坐在地、脸色苍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苏晚(沈心)身上。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充满了被挑战权威、被破坏“完美”的狂躁。
苏晚(沈心)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破碎的玻璃一起消散了。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解释?掩饰?在如此**的破坏行为面前,毫无意义。
陈明远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阁楼里如同丧钟。他蹲下身,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解剖。
“你到底是谁?”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张妈也出现在了门口,看着屋内的景象,她那刻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惊骇。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破碎的窗户,又落在苏晚脸上,眼神极其复杂。
陈明远猛地回头,对张妈厉声喝道:“去拿镇静剂!最强的剂量!”
张妈身体一颤,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先生。”她转身匆匆离开。
阁楼里,只剩下陈明远和苏晚。
他掐着她下巴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苏晚能感受到他澎湃的怒意和那即将失控的疯狂。
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陈明远不会再相信任何“幻觉”的解释。他现在怀疑的,是她的“本质”。
而张妈……她刚才的眼神……是惊骇于破坏行为本身,还是……惊骇于她竟然真的找到了“镜子”并破坏了它?
苏晚迎着陈明远疯狂的目光,嘴角,极其微弱地、难以察觉地,勾起了一丝弧度。
那不是一个属于沈心的表情。
那是一个属于苏晚的,带着疲惫、疯狂、以及一丝挑衅的……冷笑。
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紧紧盯着她的陈明远,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暴露,已无可避免。
但与此同时,那破碎的窗口外,真实的、冰冷的空气涌入,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属于外部世界的,危险而自由的气息。
倒计时,依旧在跳动。
【66:18:05】
囚笼已破,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正在悄然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