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汶之这几日被灵星差遣的脚不沾地,他站在浔州一处安静的码头,湖面上几艘船正在靠岸,一道人影从昏暗的夜色中飞出来。
霍云追躲在无人处摘掉蒙面巾,脱掉夜行衣,走到裴汶之身侧,“二十万两白银已带回,就藏在这些货船的仓底”
裴汶之颔首,“剩下的我来安排,你带着你的人先撤”
霍云追转身离开,紧接着岸边的船都晃了晃,一道道影子闪过,消失在夜里。
裴汶之等了片刻,才招来手下借着卸货的名义,将船上的银子都带走,随后晃悠到水芜居。
灵星正在等他的消息,得知事情成了,二人又商议了应付朝廷责难的对策,裴汶之便告辞了。
她看了看时辰,让霍云追去歇息,霍云追送她到卧房,见屋内熄了灯,才离开。
裴汶之走在灯火繁华的大街上,先是去怡红楼听人唱曲儿,随后又拐进一处小巷子,他躲在转角处,直到一道人影跟过来。
他拔出随身匕首刺过去,被对方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剪。
“诶,松开松开”
霍云追松开他,他转过身大骂:“明知道是我,你就不能轻点!”
他揉着手臂,不满道:“我说霍兄弟,你一路偷偷摸摸跟着我,究竟想如何?”
“没有偷偷摸摸”,霍云追面无表情,他要是想隐藏身形,裴汶之绝不会发现。
裴汶之翻了个白眼,“你找我何事?你姐姐让你来的?”
霍云追眉心拧了拧,“她不是我姐姐”
“与她无关,我跟着你,只是好奇你晚上做什么”
裴汶之挑眉,“晚上自然是睡觉啊,还能做什么?”
霍云追:“方才在怡红楼,你有几个老相好,你府上还有不少姬妾,你睡得着?”
“我怎么就睡不着了?你把本世子当什么了!”,裴汶之忍不住反驳,随后愣住,打量着霍云追,揶揄:“我看是你小子睡不着吧”
“她不是你姐姐,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她,为她出生入死,除夕那晚,应该得偿所愿了才对,如今佳人在怀,你却大晚上来跟踪本世子…”
霍云追脸偏过头去,“告辞!”
“站住!”,裴汶之拉住霍云追,“算了算了,本世子大方一回,替你排忧解难”
“你先告诉我,上回那事儿,你是没办成还是没办好?”
霍云追脸一阵红一阵黑,他既没办成也没办好,在她门前懊恼了一晚上,第二天只能装可怜让她心软,他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加了药的水,再醒来时已是天黑。
好在她还在身边,对他笑得如往常那般温柔。
她绝口不提那晚之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心生恐慌,不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出门为她办事离开了几日,今晚照常守了她一会儿,吩咐自己训练的暗卫把水芜居围得固若金汤,自己出来晃荡排解心中闷气,却碰见裴汶之同样在街上游荡。
他亲眼看见裴汶之在怡红楼如何讨女人欢心,不知不觉一路跟过来。
裴汶之看着霍云追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差点直不起腰。
等笑得快岔气了,他才扶着墙站起来,眼看霍云追的脸比锅底还黑,乐道:“走,本世子今晚就带你见见世面”
半个时辰后,霍云追坐在怡红楼雅间的屏风后面,观摩裴汶之与歌女寻欢作乐,身前的桌上摆着一摞画册。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吵闹。
裴汶之满身酒气,歪歪扭扭走过来,“怎样?本世子厉害吧”
“放荡!”,霍云追冷着脸,起身跳出窗子,不见人影。
啧!好心没好报,裴汶之冷哼一声,他眼神扫到桌案,上面空空如也,十几本春宫图不翼而飞。
呵,假正经。
年节过后,这日萧言祁来到衙署,打开刚刚送来的急报,负责押运税银的官员跪在地上请罪:“丞相,下官押运税银在途经南阳时,遭遇水贼打劫,二十万两白银,全被劫走了”
萧言祁:“南阳多为山地,竟有水贼?”
“确实是水贼,他们武功高强,还擅长暗器和藏匿之术,劫走税银后,下官找了南阳的州府大人来支援,一路从陆路追到水路,那伙贼人突然没了踪迹”
萧言祁让押运官退下,傅家在前线步步紧逼,江陵这段时间也连出岔子,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喊来张虎,“多带些人手,即刻去江陵查探,严查裴氏与北境傅家的来往”
张虎领命后,立即去安排人,萧言祁进宫告知靳启元此事,靳启元气急攻心,潜龙殿紧急宣太医。
太医给靳启元灌了两剂猛药,才将其从鬼门关来回来,“如今大郢内乱,连小贼都敢骑在皇室的头上,萧卿可有计策?”
萧言祁:“二十万两白银数目巨大,应立即派兵通缉捉拿贼人”
朝廷的大部分兵马都在蕲州城外挡住傅家军,南边借着地势易守难攻,只要高忠能守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南边大半的江山就能安然无恙。
是以,朝中的兵马不到一万人,加上京防兵,禁军,御林军,不超过两万人,京防兵和御林军都是天子亲兵,决不可离开郢都。
靳启元看萧言祁的目光晦暗如深,“萧卿,让高忠调兵去捉拿劫走税银的贼人,如何?”
萧言祁:“臣认为不可,抵挡傅家南下与二十万两税银,还是前者更重”
“此事先严加追查,找回税银才是重中之重”,靳启元不能把兵部的调遣权给萧言祁,这是他靳氏江山最后一重保障,是太子的助力。
“臣遵旨”,萧言祁心知肚明。
出宫后,他又开始忙碌起来,三日后,下属来报:“大人,张虎他们查到些蛛丝马迹,现在往江陵追查过去了”
江陵?裴氏逃不了干系,他又进了宫,靳启元今日昏睡还未醒,他对一旁的太监道:“事出紧急,臣需立刻下一道圣旨召江陵王进京,烦请公公待陛下醒来后,转告陛下”
他去国子监,将太子带到御书房,让其草拟宣江陵王进京的圣旨后,将圣旨带走。
半夜,靳启元清醒片刻,得知萧言祁来过,又听得太监转告他宣江陵王进京之事,立即让人把在睡梦中的太子喊醒带过来。
“儿臣拜见父皇”
“萧言祁今日让你草拟了圣旨?”
“是,太傅说事情紧急,父皇未醒,遂让儿臣代笔”
靳启元冷笑,“他这是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太子低下头,不敢接话。
靳启元沉声道:“上次你说要招萧遇做伴读,朕允了,明日你就去传旨吧”
太子面露欣喜,上回他提到此事,靳启元还训斥他操之过急,这次竟是直接允了。
靳启元原本觉得此事太过打草惊蛇,可萧言祁既然让太子拟圣旨,想来并不想要取而代之,那正好试试萧言祁的忠心。
次日,知行书院放学时,萧言祁准点来接儿子回家,一批御林军突然包围了书院,远处驶来一辆马车。
“爹爹,那是什么?”,萧遇问。
“是太子”
片刻后,马车停在书院门口,太子从车上下来,对萧言祁道:“太傅,孤前来传圣旨”
在场众人齐齐跪下,书苑里的学子和先生听到动静,也全都出来跪拜,乌泱泱的一大片,萧言祁眯了眯眼,带着儿子跪下领旨。
太子看了眼萧遇,将招萧遇为伴读的圣旨宣读完,萧遇看了看父亲,萧言祁点头,他才站起身接过,声音稚嫩:“萧遇谢陛下”
“表弟,你快起来吧,从今以后,你就是孤的伴读了”,太子自来熟地拉住了萧遇的胳膊。
萧遇很快明白过来,“太子表哥”
“遇儿,应称太子殿下”,萧言祁在一旁提醒。
太子:“不必,叫表哥就行,那孤明日派人来接表弟进宫”
“太傅,天色已晚,孤先告辞了”
“恭送殿下”
御林军跟着太子的车驾离开,知行书院顿时吵吵闹闹,萧言祁立马带萧遇登上马车离开,萧遇不解:“爹爹,他们怎么了?”
“无事,遇儿,你若是不想进宫伴读,爹爹替你回绝了”
“爹爹,那可是圣旨,违背是要杀头的”
萧言祁笑,知行书院不是皇家书院,学子也不是王孙世家贵族子弟。
书院的院长与他的老师梁咏和交情不浅,他将萧遇送到这座书院,让院长帮忙隐瞒萧遇的身份,他每日来接人都会换下官服。
今日太子趁他不备,在大庭广众之下招萧遇做伴读,萧遇的身份已经藏不住了,太子绝没有此等心计。
他知道靳启元在防着他,可靳启元不该,把主意打到他儿子身上。
萧言祁缓了脸色,“遇儿不必担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萧遇似懂非懂,他对进宫伴读,既好奇又兴奋。
第二天一早,一辆宫中的马车停在落星园大门口,萧言祁朝着飞鹰示意,飞鹰随萧遇登上马车,到了宫门口,飞鹰被守卫拦下。
他见萧遇被带进去,走远了些来到一处隐蔽的宫墙下,吹了一声口哨,不久后,一个御林军前来,“大人有何指示?”
飞鹰:“小主人入宫做太子伴读,不能少一根头发”
“是,属下这就安排人暗中保护”
国子监,萧遇坐在一群人中间,淡定接受旁人打量,大皇子冷着脸问:“你就是太子殿下的伴读?”
“嗯,我是萧遇”
“我是大皇子,你的大表哥”
萧遇:“大表哥”
其他人瞬间围过来,七嘴八舌,“我是你二表哥”
“我也是你表哥,我会打架,你会打架吗?”
萧遇觉得吵,不理他们,也不肯再叫人。
几位皇子一看,有些生气,却听得外面来报,老师过来了,连忙安静下来。
萧遇听课听得认真,教书先生多看了他几眼,心想真是个面如冠玉的小娃娃,不愧是萧太傅的儿子。
下课后,一名比萧遇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走进教室:“谁是萧遇?”
萧遇站起身,“是我”
对面打量着他,绷着脸道:“我是陈平越,也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殿下让我带你去东宫”
萧遇跟着陈平越离开,身后的大皇子盯着二人背影,面露不虞之色。
到了东宫之后,陈平越对萧遇道:“太子殿下还未回,你赶快替殿下研墨”
萧遇问:“那你干什么?”
陈平越昂着头,“我是陪殿下学武术的”
萧遇没再说话,来到桌案前安静地研墨,陈平越盯着他,在屋子里翻出一大堆用过的毛笔,他将其丢在萧遇面前,“洗干净,殿下回来要用”
萧遇发觉陈平越故意为难他,他想到爹爹和圣旨,又忍下来,抱起大捆毛笔问:“洗笔池在何处?”
陈平越:“我不知道,你自己找?”
萧遇只能问门外的宫人,宫人给指了个方向,陈平越盯着他的背影,冷着脸离开,他要去慈宁宫找外祖母,当伴读一点都不好玩。
洗笔池的台子有些高,萧遇垫着脚把毛笔洗干净,身上衣服全被打湿,抱着毛笔回到殿内,正巧撞见太子回来,身后还跟着熟悉的人影。
太子面露惊讶,悄悄瞥向身侧的萧言祁,大声呵斥宫人:“还愣着干什么!”
贴身太监赶忙接过萧遇手上的毛笔,萧遇朝太子行礼,“太子殿下”,又看向父亲,在心里叫了声爹爹。
“太傅,是孤疏忽了”,太子赔罪道。
萧言祁:“无碍,臣先带萧遇换衣”
太子:“孤这就让人送衣服过来”
萧言祁没反对,飞鹰在宫外,让他回家拿衣服一来一回少不了些时间,儿子该着凉了,“多谢殿下”
太子比萧遇大几岁,身量也更高,宫人只能找出来一件旧衣,萧言祁让儿子换上后,还算合身。
他公务繁忙,安抚了萧遇一阵,要回到衙署办公,“晚上,爹爹会在宫门口接你”
萧遇:“嗯,我们一起回家”
太子在不远处看着,心情异常复杂。
“小表弟,过来陪孤看书吧”
萧遇走过去,太子给了他几本书,便没再管他,拿出今日朝前听政所记,刻苦思考其中门道。
两刻钟后,太子朝萧遇看了一眼,比他矮两个头的小孩坐得端端正正,正执笔写字,他好奇凑过去看,发现萧遇在给书写批注。
“小表弟,给孤看看你在写什么?”
萧遇将手中的书递过去,太子接过来看,国子监教习的课本,是十岁以上用的那本,萧遇竟然看得懂!
他心知莫名的有一丝烦躁,把书还回去,“小表弟真聪明,不愧是太傅的儿子”
萧遇觉得太子这话怪怪的,“多谢殿下夸奖”
太子:“…….”
“到习骑射的时辰了,随孤去校场”
宫中骑射校场在西边,萧遇到时里面吵闹的很,大皇子带着几位年长的皇子正在骑马,尘土飞扬,见太子来了,都停下来。
正在射箭的陈平越跑过来,“太子表哥”
太子对他更客气,“平越,你继续练箭,孤去跑马”
他已经十二三岁了,无心跟两个小孩子玩,招二人做伴读,都是形势所迫。
太子抬脚走了,陈平越睨着萧遇,“细皮嫩肉,小鸡仔”
萧遇瞪大眼,鼓起脸 ,“粗俗!”
他不想理陈平越,转身走开,旁边有个蹴鞠场,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还在在玩球,他走过去看。
陈平越冷哼,回到射箭场射了几支箭之后,回头看,萧遇正与几个孩子玩得欢。
手中的弓箭突然变得无趣,陈平越走进球场,硬生生插进正在踢球的队伍里,他脚步很凶,踢球间撞了萧遇好几下。
萧遇看出他故意,不服输撞回去,其他孩子受到波及,互相撞击推搡起来,其中一个瘦小的被推倒在地,忍不住大哭,把附近的人都招过来。
萧遇定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孩,走过去扶起他,小孩是十皇子,心高气傲,站起来后推了萧遇一把,“都怪你!”
“怎么回事!”,大皇子冷着脸走过来,太子紧随其后,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指着萧遇,“是他,害得十皇弟摔倒”
萧遇辩解:“不是我先动手的”,他生气地看着陈平越,陈平越昂着头,对太子道:“太子表哥,他冤枉我”
太子心中衡量片刻,“都是不小心的,算了吧”
十皇子哭喊,“大皇兄,你要为我做主啊”
他抱住大皇子的腿,二人是一母同胞,关系更亲近。
大皇子扫了眼陈平越和萧遇,不愿让太子和稀泥,“谁推的我弟弟,站出来!”
“大皇兄,小孩子玩闹,何必如此?”,太子忙道。
太皇子:“太子殿下教训的是,不过这是皇宫校场,玩闹也要有个分寸,今日十皇帝只是被人推到,要是不加以管束规矩,日后闹出人命,该当如何?”
太子冷了脸:“大皇兄岂能无端推测”
大皇子:“我的推测合情合理,今日之事,若无人给十弟赔礼道歉,我定要求见父皇!”
太子暗暗变了脸色,他知道父皇虽然立他做太子,可父皇心中属意的其实是大皇子,立太子那晚,他偷偷听见了父皇对祖母的叮嘱。
不能让大皇子去见父皇,他严肃道:“萧遇,给十皇弟赔礼道歉!”
萧遇脸色一白,陈平越勾起嘴角,“太子殿下的话你敢不听?”
“不是我推的,我不道歉”,萧遇仰起头,神情坚决地看向太子。
太子心头冒火,一群小屁孩尽给他找麻烦,“萧遇,你是太傅的儿子,你做错了事却不认,传出去,别人该说太傅教子无方”
萧遇愣了片刻,眼睛暗下来,头低下来,对十皇子道:“对不起,我向你赔罪”
十皇子略感心虚,抱着大皇子的腿没说话,大皇子见目的达到,打圆场:“行了,下次多注意些便是”
他牵着弟弟离开,心里对太子更看轻了几分。
太子心情不虞,“都散了吧”
他看着萧遇和陈平越,“今日不早了,你们都回家吧,明日再来”
陈平越笑道:“是,太子表哥”
萧遇低着头,拱手行礼,“是,太子殿下”
太子心烦的走了,在场的其余人眼神各异看着萧遇,方才指责萧遇推了十皇子的八皇子道:“他究竟是谁,为什么可以进宫?”
二皇子回答:“萧太傅之子,也是我们的表弟?”
萧遇皱起眉,转身想走,又听得旁人问:“表弟?那他怎么穿得破破烂烂,他母亲是何人?我怎么从前都没见过他?”
二皇子迟疑一瞬,陈平越抢先道:“他母亲早就死了”
萧遇猛回头,怒道:“你胡说 !”
陈平越嗓门更大:“我哪里胡说!你娘就是先九公主,她不要你和你爹,改嫁到北境去,被傅反贼砍死了,几年前就死了!”
“住口!不许你说我娘亲,我娘亲没死!”,萧遇冲过去捂陈平越的嘴。
陈平越反推他,“我偏要说!”
萧遇发了怒,红着眼跟陈平越扭打起来,围观的小孩子都惊住了,几位年长皇子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没有上前阻止。
眼见萧遇和陈平越滚到地上,互相砸拳头,二皇子才打算上前阻止,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飞速冲了过来,分开地上厮打的二人。
他抱起萧遇,“小主人,属下这就带你走”
随后带着萧遇消失在众人视线。
陈平越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哭叫:“母亲,外祖母,我要见外祖母!”
校场的守卫赶过来,问:“发生何事?”
二皇子指着一处方向,“方才有人将太傅的儿子带走了,快去追!”
宫门口,飞鹰听见脚步声,神情顿时警觉,一名穿着御林军衣服的士兵抱着萧遇出来,飞鹰看着萧遇的模样,怒问:“怎么回事?”
“小主人在校场与人起了争执”
飞鹰接过孩子,萧遇的眼泪扑簌簌流个不停,脸上都是抓痕,他心疼不已,“我先带人回去,你去衙署告知大人!”
“是”
回到落星园,管家见到萧遇的模样也吓了一跳,飞鹰吩咐:“快去找江御医”
管家连忙去办,飞鹰将萧遇送进听雨轩,放在软塌上,萧遇低着头,失魂落魄,小声地抽泣。
飞鹰看了看门外,走到听雨轩外找来一个护卫:“速去秦府,将秦姑娘请来”
他吩咐完,回到听雨轩卧房门口往里看,萧遇不见了!
“来人,主子不见了!”
一名暗卫从屋顶跳下来,沉默着指向一处小屋的门,飞鹰如临大敌,那间屋子,萧大人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
他来到屋子旁,对着紧闭的房门道:“遇儿!快出来”
无人应他,他叹了口气,他进落星园已有多年,眼前的小屋,他虽从未进去过,但也知道里面放着的,是萧言祁绝不愿让萧遇看见的东西。
“飞鹰”,背后传来张青的声音,飞鹰回头,萧言祁落后一步脸色凝重地走来。
飞鹰请罪:“大人,是属下看管不力,主子在这间小屋内”
“你们都退下”,萧言祁心情沉重地推开小屋的门。
屋子里点着烛火,灵台上中间的牌位不见了,他低头,看见儿子蜷缩在蒲团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块牌位。
萧言祁心痛如绞,“遇儿”
萧遇动了动,背对着他,他跪下来将儿子抱住,“眠眠,爹爹在”
滚烫的泪滴在牌位和萧言祁手背上,他抱过儿子,托起儿子的脸,借着烛光看到儿子脸上的伤痕,还有眼睛里的伤心。
“爹爹骗我,我讨厌爹爹”
萧言祁:“都是爹爹的错,眠眠该惩罚爹爹”
他将儿子抱出去,院子里秦梦竹站在飞鹰身侧,一脸担忧,管家在门口通报:“大人,江御医到了”
萧言祁:“请进来”
萧遇躺在榻上,紧紧抱着牌位,萧言祁轻声道:“眠眠,先把你娘亲放下来”
萧遇把牌位交出来,萧言祁接过,抬袖擦掉上面的泪渍,小心的放进柜子里。
江渺提着药箱进来,看了看萧遇,把脉过后,道:“无大碍,只是表面伤,涂些药就好了,但小郡王年纪尚小,情绪来的太快若是不纾解,郁积心口,会伤身”
萧言祁:“有劳江御医”
江渺仔细地给萧遇上完药,留下药膏,“下官先告辞了”
“飞鹰,送客”
萧言祁关上房门,给萧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萧遇眼睛望着他,他艰难开口,“你娘亲,在两年前出了意外,去了天上”
“是爹爹不该瞒你,不过你娘亲没有不要我和你,她很爱你,她离开的原因,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萧遇现在就想知道。
“是大人的身不由己,眠眠长大了才能听明白”
萧遇流出眼泪,萧言祁用手帕给他擦掉,“爹爹不会再骗我吗?”
萧言祁:“不会”
萧遇没再哭了,“我想和娘亲待一会儿”
萧言祁拿出柜子里的牌位给儿子,萧遇双手抱住,他独自发了会儿呆,“爹爹,另外两个牌位是谁?”
萧言祁顿了顿,“是你外祖母,和一个你娘亲的故人”
“哦,原来眠眠是有外祖母的”
萧言祁心痛得厉害,他俯身摸了摸儿子的头,“眠眠还有祖母,但也过世了,下次,爹爹带你去拜祭她们”
萧遇抱着牌位不说话,萧言祁静静地守在旁边,过了一阵,萧遇脸上浮现困意,萧言祁看了看外边,天要黑了,他给儿子盖好被子,轻声离开。
秦梦竹一直等着,“萧大人,遇儿怎么样了?”
“哭累了,睡着了”
“我要出去一趟,还请秦姑娘能留下来照顾一二”
秦梦竹颔首:“那是自然,萧大人放心”
萧言祁走出落星园,神色异常冰冷,张青见了,也有几分唏嘘,“大人,去哪儿?”
“进宫”
皇宫里此时也不太平,陈平越在慈宁宫闹了一场,郑太后和平宁公主得知陈平越与萧遇打架,不忍怪罪陈平越,却又有些不安。
郑太后:“萧丞相该不会追究吧”
靳灵月:“不过是小孩子玩闹,萧言祁要追究也拿不出名头”
陈平越嘟囔:“母亲,是他先动手的,我不过是说他娘亲死了,他就动手打我”
靳灵月愣了愣,心底的不安扩大。
潜龙殿,皇帝得知萧言祁的人在宫中光明正大带走萧遇,脸色阴沉,萧言祁竟嚣张至此!
“陛下,萧丞相在殿外求见”
靳启元怒目:“宫门都下钥了,没有传诏,他如何进的宫?”
太监面色为难,“奴才也不知”
“朕今日不见”
“萧相!”,太监惊呼。
萧言祁旁若无人踏进潜龙殿,靳启元心情忐忑,“萧卿,你这是何故?”
“陛下将死之人,若不动我的儿子,你我之间还能保有最后一分体面”
一阵凉意穿过身体,靳启元强撑:“萧卿莫说胡话,今日不过是小孩子胡闹,朕会让太子好好补偿小外甥”
萧言祁冷笑,“我不是在和陛下玩笑,陛下杀了我的妻,苟延残喘之际还想用萧遇拿捏我,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靳启元浑身僵硬,萧言祁知道了!
“你何时得知?是谁?谁告的秘?”
“已有多日了,只可惜,靳启安先下手为强,倒抢在了我前面”,萧言祁神如鬼魅,“陛下也该下去,向她赔罪!”
“萧言祁,你敢弑君!”
靳启元听到萧言祁笑了一声,他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萧言祁冷漠地看着,他狂笑:“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留我至今?”
萧言祁:“自然是让你看看,我如何权侵朝野,如何将你至高无上的权利握在我手中!”
“我写圣旨之时,拿玉玺之时,陛下心里很不甘吧”
“陛下日夜忧心我会夺权,忧心地睡不着觉吧”
靳启元脸色灰败,“你何必如此”
萧言祁:“何必如此?这些都远远不够!”
“若不是你,星儿怎会与我分开,这些年,我承受着卖妻求荣的羞辱,心爱之人离我远去,眼睁睁看着她嫁与他人!”
“还要在先帝面前卑躬屈膝,俯首帖耳,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却与他喝酒下棋,当做同舟共济的盟友,把他送上至高无上的皇位!”
“我对自己感到恶心!”
“我看着你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心里真痛快,本想着就这样让你苟延残喘活到撑不住那天,谁知你非要触我逆鳞”
“萧遇是我的儿子,是她留给我唯一的珍宝,谁也不能动他分毫!”
靳启元满头大汗,“萧言祁,你发过誓,你会效忠靳氏江山,你不能窃国!”
萧言祁:“呵,窃国?你的国本来就四分五裂,摇摇欲坠,若不是我撑着,你还能安稳地躺在这潜龙殿中?”
“来人,来人!”,靳启元嘶叫。
四周诡异地寂静,只有屋外的冷风声在回应,靳启元绝望了,他竟是笑起来,“呵呵呵,你我总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多年前,他还是个不怎么受先皇看中的皇子,那年他十六,先皇请了梁咏和进宫给国子监授一堂课。
他很仰慕梁咏和,知道对方已经辞官,此次授课也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他在下课时前去拜访了对方。
梁咏和却说,他年纪大了,不再收徒弟,他只能悻悻而归。
但没过多久,他却突然听说,梁咏和在一家书院教室里,当场收了一个小孩做弟子,他暗中打听过后,得知那人是庆林候府的长子,叫萧言祁,年纪只有他一半大,从小长在外祖家,不被父亲重视。
跟他可真像啊,可为何萧言祁就能得到梁咏和青睐,他心里默默记着。
过了些年,也没听说萧言祁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有传言说他长得好,他对此不屑一顾。
又过了一年,萧言祁连中三甲,站在金銮殿被皇帝点为金科状元的时候,他的心难以平静。
一个与他很像的人,他主动与对方结交,有拉拢之意,却被一句“在下志不在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轻飘飘地拒绝。
他以为是自己势力不够,对方看不上,却没想萧言祁连靳启安和卫家也拒绝了,真有这种洒脱之人吗,他不太相信。
直到萧言祁娶了妻,他看着萧言祁沉溺在儿女情爱中,为了他的妻子数次惹怒先皇,他发现了萧言祁的弱点。
在得知他的九皇妹与卫家有仇,又与先太后命格相冲,他把那本手帐送到了皇帝面前。
果然,萧言祁那份洒脱和傲气生生被打断了脊骨,沦落成世俗之人。
萧言祁冷眼看着靳启元奄奄一息,“还有件事未告诉陛下,劫走二十万两白银的贼人,是裴氏”
靳启元瞠目欲裂,张口哑叫了几声,一阵挣扎后,慢慢没了气息。
总算写噶了,这章星星的情节占比偏少,反派都死光了,星星的主场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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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