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溯流书 第3章 第三章 黄泉路

阴阳界限，模糊不清。刺骨的阴风呼啸着，卷起灰败的尘沙，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的昏黄与死寂。脚下是干裂的、看不到尽头的荒原，偶尔可见扭曲的枯骨半埋在沙土中，空洞的眼窝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里便是生与死的交界，通往九幽之地的必经之路——黄泉路。

君九霄一步步向前走着。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袍，但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凌厉的煞气，却比任何污秽更能惊扰此地的亡魂。寻常鬼物远远感受到他的气息，便尖叫着四散逃窜，不敢靠近分毫。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强行压制体内因布阵和情绪冲击而躁动不已的时空灵根，又马不停蹄地撕裂空间赶到这阴阳交界之处，对他的消耗极大。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支撑着他无视一切痛苦，不断前行。

越往深处走，阴气越重。灰色的雾霭开始弥漫，雾气中隐隐传来无数亡魂的哭泣、哀嚎和诅咒声，试图侵蚀他的心神。但君九霄的道心坚如磐石，这些杂音对他来说，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岗。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九天续魂草，救清辞！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条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河流。河水呈暗黄色，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挣扎哀嚎的虚影——那是无法渡过忘川的罪孽深重之魂。一座残破不堪的石桥横跨河上，桥头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书三个狰狞的血字：奈何桥。

桥头，一位佝偻着背、形容枯槁的老妪，正守着一口翻滚着浑浊汤汁的大锅。她便是孟婆。

当君九霄踏上桥头时，孟婆浑浊的眼睛抬起，闪过一丝诧异。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未曾有如此强大的生魂，敢独闯黄泉路了。

“止步。”孟婆的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生魂过此桥，饮汤忘前尘。此乃天地规则，不可违逆。”

君九霄停下脚步，目光冷冷地扫过孟婆和她那锅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孟婆汤：“让开，我要见幽冥鬼王。”

孟婆嘎嘎地怪笑起来，露出稀疏的黑牙：“见鬼王？年轻人，好大的口气！鬼王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老身看你是阳寿未尽，修为不易，速速饮下此汤，入轮回井投胎去吧，莫要自误！”

君九霄不再废话。他时间宝贵，没空与一个看守桥梁的鬼吏纠缠。他抬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光华吞吐不定，周围的空间顿时泛起涟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是时空之力！

“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和杀意。

孟婆脸色骤变，她从那缕银色光华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是凌驾于寻常生死法则之上的力量！她死死盯着君九霄，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历。

“你……你是……时空灵根？！不可能！这种逆天灵根早已……”孟婆的声音充满了惊骇。

就在这时，奈何桥下的忘川河水突然剧烈翻腾起来，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痛苦魂体扭曲而成的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传来一个威严、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声音：

“何人敢在黄泉路上喧哗？惊扰本王清静！”

随着话音，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漩涡中缓缓升起。他身穿黑色龙纹帝袍，头戴冕旒，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目光所及，连空间都似乎要凝结。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远超寻常大乘修士！

幽冥鬼王！

君九霄瞳孔微缩，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毫不退缩地迎上鬼王的目光。“天衍宗，君九霄。”他报上名号，尽管知道在这九幽之地，宗门名头并无多大用处。

“天衍宗？君九霄？”幽冥鬼王似乎思索了片刻，幽绿的鬼火跳动了一下，“哦？便是那个近年来名声鹊起，以阵道称尊，甚至能窥探一丝时空法则的小辈？你不在阳间做你的救世主，跑来我这阴森地府作甚？”

“为求一物。”君九霄开门见山，“九天续魂草。”

“九天续魂草？”幽冥鬼王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玩味，“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千万年来，觊觎此神物的生灵魂魄不计其数，但像你这般，以生魂之躯直接闯入黄泉路，当面索要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的目光落在君九霄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你可知道，九天续魂草乃是我九幽至宝，蕴藏着一丝轮回本源之力，是维持地府平衡的关键之一？你又可知道，强取此草，会扰乱阴阳秩序，沾染无边业力，甚至可能引来天道责罚？”

“我知道。”君九霄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但我必须要它。”

“为了救那个药灵圣体的小家伙？”鬼王似乎无所不知，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啧啧，真是情深义重啊。可惜，本王为何要给你？”

君九霄缓缓抬起手，时空之力在他掌心凝聚，逐渐化作一柄虚幻的、仿佛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银色长枪雏形，枪尖直指幽冥鬼王。“要么给，要么，我踏平你的鬼王府，自己取。”

平静的语气，却蕴含着滔天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狂妄！”幽冥鬼王勃然大怒，周身鬼气滔天而起，整个黄泉路都为之震动！无数厉鬼从忘川河中爬出，发出刺耳的尖啸！“区区一个生魂，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既然你执意寻死，本王便成全你，将你的魂魄抽出来，炼入本王的本命鬼器中，想必时空灵根，定是绝佳的炼器材料！”

大战，一触即发！

君九霄眼神冰冷，时空长枪彻底凝实。为了云清辞，莫说一个幽冥鬼王，便是与整个九幽地府为敌，与这天地规则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幽冥鬼王却突然收敛了部分气息，幽绿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改变了主意。他盯着君九霄，或者说，是盯着他周身那隐隐波动、极不稳定的时空之力，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罢了。看在你如此‘情深’的份上，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君九霄持枪而立，静待下文。

鬼王慢悠悠地道：“九天续魂草，就在本王身后的‘幽冥血海’深处。你若能凭本事拿到，便是你的。不过，提醒你一句，血海之中，沉睡着自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最浓郁的怨气、恨意与毁灭意念所化的‘血海修罗’。它们无形无质，专噬生灵神魂，尤其是……你这种身负逆天之力，却又心神激荡、漏洞百出的魂魄。”

鬼王的话语充满了恶意的引导：“而且，时空灵根的力量，在血海那种极端混乱之地，可是很容易……失控的哦。一不小心，或许没救成你的小情人，反而把自己也搭了进去，那可就……有趣了。”

君九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明了这是阳谋。鬼王不愿亲自与他这状态异常的时空灵根持有者死磕，便想借血海修罗之手除掉他，或者至少重创他。但，他别无选择。

“带路。”他吐出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幽冥鬼王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奈何桥下的忘川河水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漩涡入口。

“请吧，救世主。让本王看看，你的‘情’，到底能有多深！”

君九霄最后看了一眼那漩涡入口，那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与毁灭气息。但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云清辞苍白安静的睡颜。没有丝毫迟疑，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被那血色的漩涡吞噬。

黄泉路上，阴风再起，只留下孟婆低低的叹息，和幽冥鬼王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充满期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