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溯流书 第2章 第二章 血偿

天衍宗，药王殿。

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清苦的草木气息，萦绕在殿宇的每一寸角落。殿中央的寒玉床上，云清辞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周身被一层柔和的淡绿色光晕笼罩，那是药王谷数位长老联手布下的“生生不息回春阵”，正源源不断地将精纯的生命力注入他几近枯竭的体内。

君九霄站在床榻边，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他依旧穿着那身被云清辞鲜血浸染的玄色衣袍，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硬，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冰冷而残酷的触感。他一动不动，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锁在云清辞脸上，仿佛要将那张失去生气的容颜刻进骨血里。

殿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几位须发皆白的药王谷长老围在床边，轮流为云清辞诊脉、渡入灵力，他们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交汇间充满了无力与挫败。

“如何？”君九霄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打破了死寂。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依旧胶着在云清辞身上。

为首的大长老云澜真人收回搭在云清辞腕间的手指，沉重地叹了口气，看向君九霄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宗主……清辞师侄的情况……极其不乐观。”

“说重点。”君九霄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云澜真人深吸一口气，艰难道：“道基……近乎全毁。心脉被一股极其诡异霸道的毁灭性能量侵蚀，药灵圣体的本源……几近枯竭。若非他根基深厚，又有回春阵吊住最后一口气，恐怕早已……”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诡异霸道的毁灭性能量？”君九霄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寒潭，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长老，“归墟之眼的混乱星力，何时带有侵蚀药灵本源的特性了？”

长老们面面相觑，无人能答。归墟之眼的力量狂暴混乱，主要破坏肉身与神魂，但云清辞体内那股力量，却更像是一种……针对性的、恶毒的诅咒，专门腐蚀生命本源。

“而且，”另一位擅长医理的古长老补充道，语气充满了困惑，“清辞师侄体内，似乎……似乎早有暗疾。心脉之处，有一道极其隐秘的旧伤裂痕，此次不过是……彻底爆发了。”

“旧伤？”君九霄瞳孔骤缩。他想起琉璃海上，云清辞咳血的模样，想起他苍白的脸色，想起自己那不安的预感。“何时留下的旧伤？”

古长老摇头：“难以判断。这伤痕……极为古怪，非寻常功法或伤势所致，倒像是……像是某种规则反噬留下的印记。而且，存在的时间恐怕不短了。”

规则反噬！

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君九霄的脑海中炸开！他猛地想起上一次，北境魔族入侵，他布下九幽封魔阵成功后，云清辞遭遇“万年玄冰魄”爆发；上上次，西域煞气泄露，他净化之后，云清辞被“彼岸花”所伤……每一次，都看似意外，却又都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难道……难道真如他最后那可怕的猜想？

他挽救苍生的每一次“成功”，都需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并非由天道随机降下，而是……而是由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云清辞，默默承受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踉跄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寒玉床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可能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云澜真人面露难色，与其他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沉重道：“难！难如登天！除非……除非能找到传说中能弥补本源、重塑道基的‘九天续魂草’和‘混沌青莲莲籽’。但这两样神物，早已绝迹万年，只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

“何处可寻？”君九霄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翻遍三界六道，踏碎九天十地，他也要找来！

“九天续魂草，据闻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九幽之地的‘黄泉冥府’深处，由幽冥鬼王看守。而混沌青莲莲籽……更是缥缈，只传说在仙界崩塌时，散落于时空裂缝之中，非大机缘、**力者不可得，且稍有不慎，便会被时空乱流撕成碎片……”云澜真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也知道，这希望是何等的渺茫。

九幽之地！时空裂缝！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君九霄，闯入这两个地方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他刚刚镇压归墟之眼，自身也受了不轻的反噬，时空灵根更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极不稳定。

“好。我知道了。”君九霄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决绝。他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声息的云清辞，仿佛要将他的模样烙印在灵魂最深处。

“在我回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护住他。”他留下这句话，转身便向殿外走去。玄色的背影挺拔依旧，却透出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惨烈气息。

“宗主！”云澜真人急声唤道，“您伤势未愈，九幽之地凶险万分，不如从长计议……”

君九霄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他等不起。”

望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一位年轻的长老忍不住低声对云澜真人道：“师伯，宗主他……能成功吗？就算拿到了神药，清辞师兄他……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云澜真人望着寒玉床上气息奄奄的师侄，又看向殿外君九霄消失的方向，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悯和担忧。

“尽人事，听天命吧。只是……唉，孽缘啊……”

他隐约感觉到，云清辞的伤，恐怕并非简单的伤势。这背后，牵扯着更深层次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因果。而君九霄此次若强行逆天，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将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殿内，回春阵的光芒依旧柔和地闪烁着，试图温暖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而远去的君九霄，已然踏上了那条布满荆棘、通往绝望亦或是救赎的不归路。他的第一步，便是那生灵勿近、有去无回的——九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