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个微信吧,孜哥!”饭局结束,四人站在餐厅门口的阶梯旁,姜莱才想起还没有加谢孜的联系方式,他举着手机殷切的眨巴着眼,看着谢孜。
谢孜伸手顺了两下他的小卷毛,打开了手机,跟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姜莱抱着手机,小声但又激动的自嗨:“yes!又加了一个大佬!”
江小满捂着脸,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我们家离得近,就不劳烦谢孜医师送我们啦。”
她拉着姜莱的手肘,眼睛扫过面前二人,带着笑意的语气耐人寻味:“星蕴就拜托你了。”
谢星蕴正低头回复着消息,闻言抬起眼帘:“我是成年人了。”言下之意就是她也可以自己回去。
“有个司机不是更好吗?”江小满调笑着说完这句,他们叫来的车到了,正“滴滴”的按着喇叭提醒,她扯着还在依依不舍的姜莱,朝二人挥了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啊!”姜莱喊着。
谢孜被他们逗乐,他侧过脸懒散地看着谢星蕴:“你的同事们都很有意思啊。”
“也是你的同事们。”谢星蕴挥了挥手,见车走远了,便再放下手,她不急不缓的对谢孜开口,“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要去哪?我送你呗,有现成的工具不用不可惜吗?”谢孜说着,举起手机,在谢星蕴面前晃了两下,“好像咱们还没交换联系方式?”,停顿两下,他又补充,“现在的。”
谢星蕴捏着手机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她面上云淡风轻地报了一串数字:“微信同号。”
说完,她也不再客气,转头问谢孜:“车在哪?”
谢孜没急着去搜索这串数字,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谢星蕴去他停车的地方。
车前,谢孜先她一步,走到副驾驶门旁,为她打开了门,他嘴角带笑,嗓音轻缓又有些委屈:“就我们两个人,不要坐后面了吧?我真的变成司机了。”
谢星蕴淡淡地看他一眼,没说话,顺着他的目光坐进了副驾驶内。
“去哪?”
“‘星月孤儿院’”谢星蕴报了个名字,问,“还记得在哪里吗?”
谢孜握方向盘的手不易察觉地抓紧了一些,他神色一凛,启动汽车:“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星蕴亮了下手机屏幕:“院长让我过去一趟,有个孩子需要我。”
谢孜没再多问,只默默地加快了车速。
大都市灯火璀璨,高楼密布,而在高楼之下,灯火之中,总有低矮屋檐与晦暗街巷。
星月孤儿院就建在离市中心有一定距离,却也不在市区边缘的中间地区,这里大多是居民楼与学校,没有太压抑的楼,又不至于太冷清。
谢孜一进门,便惊奇地感慨道:“这么多年,这里变了很多啊。”
光从大门的接待处就可以看出这家孤儿院的现代感,自动感应开关的大门,棕色接待台对面配置有柔软的小沙发,晶莹剔透的水晶灯洒出暖黄色的灯光,让这个小空间变得更温馨。
“星蕴!你来啦!”前台处一位妇女堆起慈祥的笑容,她热切地走到谢星蕴身边,慈爱地摸了摸谢星蕴的头,谢星蕴微微低下头配合着她,她手掌略微有些粗糙,却足够温暖。
“李妈妈,院长呢?”谢星蕴放缓声音,轻声问着。
“她在那孩子的屋子里呢,”李妈妈有些忧心,“可怜的孩子,她看起来不太好。”
“带我过去吧,麻烦您了。”谢星蕴伸出手,缓缓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李妈妈应声,她似乎才注意到谢星蕴身旁的谢孜,眼中先是闪过警惕,随即又有些茫然:“星蕴啊,这位是?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李妈妈好,我是谢孜,好多年没见了,您还记得我吗?”谢孜眉眼弯弯,熟稔地介绍着自己,平和的语气又不会让人觉得逾矩。
“谢孜?好熟悉的名字啊。”李妈妈先是迷茫了一阵,她看看谢星蕴,又看看谢孜,又将他们放在一起去看。她对上谢孜狭长带笑的桃花眼,仔细端详片刻,视线又移向谢星蕴脸上,终于恍然大悟,她兴冲冲地说:“啊!以前总跟在星蕴身后的小男孩嘛!”,她乐呵地围着谢孜转了几圈,“变了好多啊!好多年没见了,阿姨一时间都没认出来!变成大帅小伙子啦!”
谢孜指了指前台对面的小沙发,笑眯眯地回李妈妈:“你们先去处理那孩子的事情吧?待会我们再叙叙旧,我在这里等你们。”
谢星蕴看着眼前人不太正经的模样,却说:“你也一起。”
谢孜觉得意外,他扬眉答应着:“好啊~”
谢星蕴和谢孜并肩,李妈妈带领着他们前往那孩子的房间,边走着边向他们说明情况:“今天是一周一次的外出活动时间,这孩子最近状态好了一些,院长就同意她出去走走,可是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什么刺激了,这孩子回来后一句话都不说,就在默默地掉眼泪,很排斥别人的靠近。”
谢星蕴向谢孜解释:“这孩子叫以安,几年前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只有她幸存了下来,之后就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开始只是听到汽车鸣笛声就会有严重的生理反应,包括不可控颤抖、出汗、呕吐。随着治疗的深入,症状明显有所改善,今天却突然复发,一定是有与创伤相关的事或物对她产生了刺激。”
“看样子,这孩子的警惕性很强。改善的症状突然复发……”谢孜凝眉思索,他问李妈妈,“或许,她今天出去见到车祸现场了吗?”
李妈妈摇摇头,肯定地回:“没有,考虑到这孩子的特殊性,没有去车辆很多的地方,只是在附近的公园里逛了逛,陈妈妈说公园里很安静,鸣笛声都听不到。”
谢星蕴问:“那是否有人受了伤,被她看到了?”
李妈妈还是摇头:“孩子们都很好,没有受伤情况。”
谢孜皱眉,他托着下巴:“那就奇怪了,没有任何刺激,不可能产生应激症状。”
谢星蕴思考片刻,又问:“以安有没有离开过大部队?”
李妈妈一惊,想起来是有这个事情:“好像是的!陈妈妈还很自责,说是她疏忽了,以安在她一不留神间就不见了,她很着急的去找,幸好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石凳上找到了她,那个时候以安就开始有异常状况了。”
“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以安在这期间遇见了什么人,或者看见了什么事,让她的症状复发了。”谢孜了然,棘手的是另一件事,他过头对谢星蕴说,“谢医生,这孩子跟你熟,她不排斥你,可是我跟她不熟,她也许会排斥我啊。”
谢星蕴用一种“要你何用”的眼神瞥了他两眼,问:“锻炼亲和力,不是心理治疗师必须的吗?”
谢孜表示荣幸:“那我要竭尽全力,不辜负谢医生的期望了。”
三人走到以安房间门口,屋里传来微弱的抽泣声,微弱得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
谢星蕴轻轻敲了敲门,柔和的朝里问:“以安,我是星蕴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抽泣声瞬间停下,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哒哒哒”的动静,门从内打开,入眼的便是以安哭得红彤彤的眼,她先是被三人巨大的身躯吓到,哆嗦了一下,而后看见了谢星蕴,便急匆匆地朝她扑了过去,小手紧紧地抓住谢星蕴的衣领,把脸埋在她的怀里。
跟着以安而来的女人手里还拿着小熊娃娃,谢星蕴抱着以安朝里屋走去,经过她时,她轻轻的拍了拍谢星蕴的背,并将手里的小熊娃娃递给了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就朝着外部走去。
然而,她的目光在扫过谢孜时,闪过一丝讶异,她下意识地朝谢孜左手臂看去,没看到她想寻找的,她松了一口气。可抬眼,对上了谢孜熟悉的眼,她心下一惊,面上却轻松地朝外走去。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谢星蕴、谢孜和以安三人。
这是以安平时居住的地方,床上摆满了大堆柔软的娃娃,米白色的墙纸上画满涂鸦。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第一步,便是让患者处在一个熟悉且安心的环境之下。
小女孩静静地埋在谢星蕴怀里,只露出扎着两个可爱小揪揪的圆润的后脑勺,抽泣声已经细不可闻了,说明已经从应激状态里缓过来了。
谢星蕴缓缓地顺着女孩的背,时不时轻轻拍拍,抱着轻轻地晃晃。
良久,女孩闷闷地开口,她还是没有抬头,只就着这个姿势轻声问:“姐姐……我是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
谢星蕴缓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爸爸走了,妈妈走了,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不带我一起走?我好想他们……”女孩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因再次接触光亮,半眯起来,她嘴巴一瘪,言语中带着哽咽。
“是今天有人跟你说了这些话吗?”
以安掉下了委屈的眼泪,她断断续续地哭诉:“今天……有人说……他说……”
谢星蕴慢慢的拍着她的背,声音轻缓,循循善诱:“他说了什么?”
“他说是因为以安不好,所以才没有爸爸妈妈。”以安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委屈全部倾吐出来,“他说以安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
这时,谢孜走到谢星蕴背后,他从她手里拿过小熊娃娃,举起来放在自己脸前,模仿着幼稚的娃娃音:“以安以安,小熊跟你玩个游戏吧?”
以安被这场景吸引过去,她停止哭泣,稚气的声音还带着哽咽:“小熊要玩什么?以安陪你。”
‘小熊’谢孜说:“以安说:‘以安是一个怎么样的小孩’,小熊回你,好不好?”
以安照做,可她还沉浸在委屈悲伤的情绪里:“以安是一个不好的小孩。”
‘小熊’回:“以安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孩。”
“以安是一个没有人爱的小孩。”
“以安是一个小熊爱着的小孩。”
“以安是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以安是一个有李妈妈、陈妈妈、院长妈妈、谢姐姐的小孩。”
以安听到这句话,身体微愣,谢星蕴及时地摸摸她的头,给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以安,我在这里,李妈妈在这里,院长妈妈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不用害怕,我们不会抛弃你。”
‘小熊’摇了摇自己的手臂,用棉花制成的柔软的手轻轻触碰着以安圆嫩的脸蛋:“小熊一直陪着你。”
以安抱过小熊娃娃,她先前消极的状态有所转变,她看了看手中的娃娃,娃娃扬起笑脸,黑滚滚的眼睛中倒影着她自己的脸。她又抬头看了看眼前浅笑着的谢星蕴和谢孜,好像受到什么鼓舞,她也扬起笑脸,脸颊两侧的小酒窝格外可爱。
谢星蕴抱着她又哄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安终于安心的睡过去了,谢星蕴将她轻放在小床上,为她抚开贴在脸上的头发。她因情绪激动的小脸还泛着红,双手紧抱着小熊,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像一个可怜的小天使。
谢星蕴眼神示意谢孜,轻手轻脚地关上灯,走出了房门。
门外,蹲着一个抱着小兔娃娃的小男孩,看上去和以安差不多大,他乖乖地待着,掰着自己小小的手指头,像是在计算时间过去了多久。
谢星蕴蹲下身,放轻声音问:“小遇,是来看以安的吗?”
小遇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小兔子玩偶,摆弄着它的两双手,放在眼睛上,做出“哭哭”的表情。
谢星蕴明白,这是再问以安是不是还在哭:“她没事了,现在睡着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记得要小声些哦。”
小遇抱着玩偶,站起了身,谢孜给他开了门,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蹲在床边,轻轻地拉了拉女孩的手,而后将自己的小兔玩偶轻放在小熊旁,又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了。
谢星蕴送他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