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祭 第1章 第 1 章

肖岚接到警方电话时正在去往慈溪的路上。从余姚站下车，坐公交大巴前往慈溪，刚要下车换乘，手机铃声响起，肖岚看了下是她家江城的固话，她犹豫了三秒接通了。

“喂，你好，这里是江城公安，请问是肖岚女士吗？”

“我是，是我家人找到了吗？”

“很抱歉，肖女士，警方是希望您能抽空来局里，帮忙确认下尸体……”

尸体两字让肖岚一瞬间大脑空白，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谁的尸体？”

“……目前警方还未能确定身份，所以希望……”

“为什么不能确定？”

“尸体没有头骨……”

“是上周找到的那具无头尸？我才报案三天，凭什么说那死得只剩骨头的尸体是我家人？！”肖岚说完挂了电话。这短短的几分钟，她背后一身汗，风一吹浑身发冷。

她在手机看了看她等的车还有多久到，结果班车信息显示至少还需38分钟，她跌坐在车站的铁凳子上，看着前方灰扑扑路面发呆。

电话里提到的无头尸是在江下游河床泥土里发现的。近两年降水量减少，从八月起江水便提前进入了枯水期，裸露的河床一时成了人们的游乐园，有人在芦苇丛中拍照，有人越野，也有人遛狗。尸体就是被狗从泥土里扒出来的，只剩化为白骨的躯干，头骨和四肢暂时没有找到。据小道消息，尸体初步判断为三十五岁左右男性，死亡时间在一个半月左右。按年龄确实比较符合她哥肖强，可是时间却对不上，因为刚好一个月前他她哥回家接妈去陪嫂嫂徐芳芳坐月子，再怎么他哥也不会死了一月以上。

她现在去往慈溪的度假村，就是寻找失踪的另外两人——她妈和嫂子。不知道这徐芳芳是怎么想的，月子不在家做，月子中心也不去，非要跑到她家开发的什么鬼度假村里。度假村修建不到一年，设施设备齐不齐全不说，就是那地儿也确实有些偏僻，偏僻到一家人全部失踪了也没人知道。

她是四天前碰到室友的男朋友庄严，一个土木系的男生，而且很巧的是他实习的项目正好就是徐芳芳家开发的度假村。得知此事，她便向他打听她家人的事，那时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联系上他们了。度假村还在修建阶段，除了徐芳芳和她妈没有其他人住那儿，她妈曾说过在度假村随便找个人就能问到他们的事，让她别老打电话，也别担心。可等到三周后她想起此事，电话已经没人接听了。她妈忘性大，经常忘记把手机放哪了，还设置静音，何况现在又是照顾媳妇和宝贝孙子，估计手机丢了都懒得找。终于有人可以知道她们的音讯时，肖岚有些迫不及待，可没想到的是庄严说她的家人早走了，走了有十来天了。

肖岚算算时间，离开的那天徐芳芳差不多已经出月子了，一路游山玩水回来的话也差不多到家了。想着她哥应该在家，她打电话回去，也没人接，并且肖强的手机是关机状态。她又打电话到肖强公司，那边反映肖强已经快一个月没来了，肖强现在在徐芳芳家开的公司上班，算半个老板，没人敢管他，除了知道他来没来，其他对方就不太清楚了。至于肖强的那些狐朋狗友，在他娶了徐芳芳后就没怎么来往了，没什么可联系的。联系不上、找不到人，她感觉事情有些不对，立马请了假回家。

家里没人，家具陈设都落了一层薄灰，所有东西都还是肖岚回校那天的模样。不过门口多了一个快件，没有收件人寄件人，像是肖强装文件的习惯，肖岚随手放到了茶几上，然后报了警。

失踪嘛，即可能是大事，也可能是小事，来了两名警察，询问下情况，在家中看了看，拍了照，做好记录，留下句有消息会立即通知便走了。

肖岚觉得很敷衍，但警方只是按规章办事，至于她的心情、她的焦虑不在对方的管理范围。肖强大她12岁，她六岁之前基本是肖强代父职照顾她，肖强上大学后两人见面少了有些疏远，不会将各自的小秘密告知对方，而随着她长大，明白了**一说，她也察觉她哥有了些秘密，她不问他也不说，反正也不影响兄妹俩的感情。只是这一次，她赶感觉他的失踪与那些秘密有关。警方走后，她茫然呆坐在家中，这时同寝室李丽来了消息，“你家人回了吗？等庄严办完事我让他陪你去度假村问问？”

说道度假村，肖岚回想了下这一月来的她与家人间的事情经过，无论徐芳芳的怪异决定、她妈和她哥的失踪多多少少都与度假村有关联。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这样等着消息让自己更加焦虑，不如过去看看，肖岚看着消息想了想，回复：“不用了，家里还有些事，帮我跟系里多请一个月的假。”

发完消息，她便搜索去度假村的路线，路线有两条，可买票时只剩余姚站有票，最近的一趟还是两天后的。定好车票，她利用这两天时间买了点东西，把她哥和父母的房间大致翻了翻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又跑到物业看了看她家门口的监控确定从她回校那天到现在没人回来过，等快递收完一切准备妥当便出了门。

肖岚没想到慈溪这里交通如此不方便，在大城市公交地铁的士，还有各种共享单车汽车，而这里只有公交，的士很少，共享没有，当地人都是开着自家电动车出门，她在车站等了近一个小时那预计只要38分钟的车才姗姗来迟。又坐了一小时公交到达市中心，转乘又花去半小时，等到度假村时已经是从火车站出来的四个小时以后。

度假村已经初见规模，但毕竟还是在施工阶段，安全起见外来人员不得入内，肖岚拿着全家福照片，好说歹说半天门卫还是不让进。她汗流浃背地站在入口，看着四周的环境，开始想着怎么翻山过去。度假村修在山坳里，除了入口有围栏，从两侧或后方翻山下来似乎行得通的样子，这围栏明显就是拦她这样的外地人，只不过肖岚没有爬野山经验，怎么安全翻过去还有些不得其法。

“这是谁？”从度假村里走出一个男的，三十来岁，白白净净，和工地服装差不多颜色的灰色休闲服，没见工牌，就戴了顶安全帽。

“外面来的，说是徐总的小姑子。”门卫说。

“那怎么不让进？”

“徐总她老公一家不是来了一段时间又走了嘛，没听说还有个小姑子啊。”

那男人朝肖岚看了眼，“人家家里什么情况需要向你汇报，她有没有什么证明的东西。”

“有，一张全家福，但谁知道是不是P的。”

男人想了想，“就是些空房子，你老婆孩子都进来玩了，一个小姑娘你防什么防，让她进来吧。你看她眼睛和徐总老公挺像的，说不准真是小姑子呢。”

门卫朝肖岚眼睛看了看，“你这么说是有点像，算了，让她进来吧。”门卫一边往门闸这里走，一边嘀咕，“徐总一家都走了，现在一个小姑子跑来干嘛？”

“进来吧，姑娘。”

“诶！谢谢啊。”肖岚赶紧进来，“我能问问我嫂嫂、徐总她们之前住哪？”

“住……”门卫的话被那男人打断，“我带她过去吧。”

“行啊。”门卫答得爽快，朝男人笑了笑又到门闸旁的岗亭里玩手机去了。

“谢谢啊！大哥您是？”肖岚看向男人。

“我叫夏阳，是住这附近的村民。”男人说着，领着肖岚往度假村后面走，“你嫂嫂她们是住的第四号房，就是最后面的一栋。”

“夏大哥，你和我嫂嫂她们很熟吗？那见过我哥和我妈没？”肖岚看了眼男人头上的安全帽，又往岗亭里看了看，又见周围很安静，想着可能停工不需要安全帽，于是作罢。

“我哪敢在大老板面前露面啊，我又不是这里的工人，等这里修好，我就得搬家了。”夏阳笑道，“你妈倒是远远看过几眼。”

夏阳的话说完，肖岚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只好一路打量度假村的环境。

“好像建得差不多了。”一路走来，两旁都是中式小院，房屋已经建好，就是路面和绿化还没动工，至于房屋里面装没装修就暂且不知道了。“那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好像是十几天前吧，听这里的工人说的，人也不是一起走的，最后是你妈抱着孩子，拖着行李离开。”

肖岚又朝夏阳看了眼，不过这次她发现一个问题，“怎么是我妈？”以徐芳芳的性格是不会让她妈单独抱孩子出门的。

肖岚声音很小，夏阳没听清，疑惑回头看她。

迎向夏阳的目光，肖岚一愣，她没想到隐在帽子下的是一双这么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就让整个五官气质都提升了不少，普通小伙变成了大帅哥，“我……我……夏大哥知道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也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为什么哥哥嫂嫂要选这地方做度假村，环境是不错，但算不上特别。

“这地方啊……”夏阳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这里曾是有名的长寿村，人均寿命都在一百岁以上。”

“哇……和这里的环境有关？”一个村出一两个百岁老人都可以叫长寿村了，更何况人均。

“大概吧。”夏阳看了看远处一颗大树树尖，树尖有点奇怪，朝南的地方树枝短小，另一边反倒茂盛得很，显得树像是被砍了一半去了。

“那你家现在是不是四代同堂！”肖岚艳羡。

夏阳脚步一顿。

“怎么了？”肖岚跟着停下。

“没什么，四号房到了。”夏阳指了指最前方，右边的一栋别墅。别墅门口挂着艾草菖蒲，地上垫着红地毯，一看就是有人住过的痕迹。“你自己过去吧，我还有点事。”

“嗯嗯，那谢谢夏大哥了。”肖岚致谢，赶紧往四号别墅方向小跑过去。

夏阳站在原地，看着肖岚跑到别墅前，从地毯下翻出钥匙，打开门锁进去，这才从一旁的岔道离开。

说是别墅其实就是两个小型复式楼并在一起，装修做明清复古式，木制阁楼和梁柱，红木罗汉床八仙桌，雕花栏栅窗，厕所在一楼，二楼则是睡觉的卧室，没有门仅用隔断分成两间房，每间房配一张床和一个中式木柜。整个房子没有厨房，房间收拾的很干净，除了楼上垃圾桶里有一张用过的尿不湿之外没看到任何个人物品。装着尿不湿的垃圾桶在床边的角落里，要不是放久了起了味儿，一时还真难找到那儿去。干净东西少，又有小孩的尿布，肖岚判断这边应该是嫂嫂徐芳芳住的，那她妈是住在旁边一间？

肖岚从房间出来，看了看旁边的门，门口很干净也没有地垫，那钥匙在哪？肖岚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扒拉着窗户往另一间房间里看。另一间东西就比较多，虽然也没看到她妈的个人物件，但有一套锅碗瓢盆搁在靠窗的八仙桌上，旁边一个两层的小几上则放着电磁炉，下面隔层放着油盐酱醋。以她妈节俭的性格即便要离开这些怎么没带走？应是肖母总在窗边炒菜的缘故，窗户上有层油渍，以至再往里一点便看不清了。门打不开，窗户也打不开，即便玻璃打碎了，这窄小的栏栅也钻不进去一个人。

怎么进去好？肖岚犯愁。

一边观察着房子，一边往大门方向走，快走到门口台阶时，肖岚突然看见门口斜方草坪上有个灰不溜丢的东西，像块大破抹布。

难不成这边地垫是布艺的？肖岚带着疑问走近，用脚踢开破布，看大小确实很像地垫，布料厚实像是粗毛大衣上剪下来的一块，细看之下，灰扑扑的泥灰之下泛着点粉红，配着布料的纹路，很像她去年失踪的那件粗毛呢短外套，敢情衣服是被她妈做成地垫了收起来了。来不及感叹衣服的悲惨命运，顺着破布往门口一路看去，想如果这是地垫，那钥匙会不会掉在地垫和门口只见的草坪里？念头一起，她便顺着这条线路在草坪里找起来。刚走了两步便看到草坪里闪着金属光泽的钥匙，钥匙很干净，没有多少泥土，像是刚刚丢弃在草地上的。她捡起钥匙，往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人，又看了也旁边的破布垫子，好像她刚来的时候也没见着草坪里有什么东西。也许是她之前注意都在房子身上，没对草坪多加细看，也不确定是她忽略了，还是有人故意丢在这里的。不管怎样，拿到钥匙便好。

肖岚拿钥匙开了门，一进去就看到门口放着的半箱矿泉水，这一天她一直在赶路滴水未进，于是在找线索前，她先开了瓶水灌了肚子。

冰凉的水顺着食道进入身体，她不由打了个颤，再往房间里看，和旁边房间是对称结构，所有东西都差不多，区别就是刚刚才窗户边看到的锅碗瓢盆这些还有门口的水，她又往楼上去，楼上依旧什么也没有。

肖岚有些泄气，坐到一旁的床上。到现在为止，没有看出任何线索。来这里时，她想过会遇上些人可以问问，但这里明显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工程队早就走了，她能遇到的人只有门卫和不久前见到的夏大哥，可一番打听，感觉他们对她家人的情况也不甚了解。房间里留下的锅碗瓢盆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线索，除了知道她们在这里开过火弄过饭。而且她也没想到从火车站一路过来没见到多少监控，到了这里也就门卫那里有监控，江浙一带并不算贫苦，是治安良好觉得没必要？

但是施工的地方为了安全多少也应该装监控，如此没安全意识吗？肖岚不信。她回到另一边房间，拿着她的行李翻出GoPro和充电宝，在度假村四处看看。

度假村的格局很简单，横七竖八，总共五十四栋房子，和中间的一个占据两栋房子面积的服务区，左侧沿山边有条溪流，稍作改道，与度假村呈半环绕状态，后方则有个小公园，树木林立，中央有个半月形的湖，两旁有小道，中央也有条道直穿湖面，道中间设凉亭，远看这湖和道就像一只在笑的眼睛。公园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中央这条道正对着的尽头有颗树有点奇怪，树身被其他树木挡着，但树尖一半茂密，一半像是被砍了一样贴着树干长了些叶子。

“这阴阳面也太夸张了。”肖岚看了眼树，前方天空泛红，太阳将要落下，她也准备出去找点吃的。

肖岚沿着溪水往外走，她总觉得顺着这条路走会发现点什么。

在溪水改道的地方，有两个小孩在溪水里玩，男孩三四岁光着身子坐在水里，女孩七八岁站在水里往男孩身上泼水，两人嬉嬉闹闹，肖岚大老远就听见了。

肖岚走近，两个孩子突见陌生人，停下动作眨着两双好奇的眼睛对着她看。

“小朋友，你们住这附近？”肖岚在兜里掏了掏，捞出一颗糖和两颗辣牛肉粒，糖给了男孩，牛肉粒给了女孩一颗。

男孩接过糖便往女孩那边递，“姐姐，撕，撕。”

女孩接过牛肉粒又拿着男孩递来的糖拿在手里没动，对肖岚的问题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头，“爸爸住这里。”

肖岚想到门卫，又问，“那你们住哪？”

女孩指着旁边山方向，“从这里翻过去就是了。”见肖岚没恶意，女孩这才拆了牛肉粒放进嘴里，随后撕了糖袋子，将糖塞到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的男孩嘴里。

从这里出去将近一两站路，出去后正对着一个大湖，沿着湖两侧走一段才有村落，肖岚就是从这条路来的。但翻山就显得近得多，何况山不算特别高，相对名山大川来说这就是个坡，住这附近的人肯定怎么方便怎么来，但对肖岚而言这样的几分钟就算是个坡肖岚也准备放弃，更何况天马上就要黑了，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她觉得还是回去吃泡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