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司的窗棂外,天刚蒙蒙亮,琉砂晶灯的淡紫色光晕还未完全褪去,映得满室的星象图泛着细碎微光。星姝坐在案前,面前堆着三摞半人高的星象记录,纸张泛黄,边角磨损,是南琉近三年的秋季星轨数据。她握着一支琉砂晶笔,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偶尔停下来揉一揉发酸的手腕——从昨夜二更到现在,她只歇了不到一个时辰,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却依旧专注地核对每一组星象坐标。
“殿下,喝口热茶吧。”画屏端着一个青瓷杯走过来,杯壁上印着简单的星点纹,“这是画扇从御膳房偷偷带来的,加了点琉砂晶粉,能提神。”
星姝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掌心,驱散了些许寒意。她喝了一口,清甜的茶香混合着琉砂晶的清冽,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还有多少没整理?”
画屏看向案上的记录,眉头皱起:“还有去年和前年的西域商道星轨图没核对,太子殿下要求今日巳时前必须交,这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怕是赶不及。”
星姝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笔:“赶不及也得赶,太子殿下的话,我不敢违逆。”她知道星曜是故意刁难——按规矩,星象记录由星轨司官员整理,轮不到她一个庶女插手,可星曜偏以“你母妃曾在星轨司当差,你该懂这些”为由,把这活推给了她,明摆着要让她出错受罚。
指尖划过记录上的“琉晶宿”标记,星姝忽然想起昨夜给月尘的星轨图,上面也标注着这组星群的异动。她下意识地用琉砂晶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六边形星点纹——这是时琉玦留下的标记,能让星象数据更清晰,却没人知道这其实是未来时核的徽记雏形。
“殿下,你看这个!”画屏忽然指着一组数据,“去年九月的寒潮预测,记录上写的是‘辰时抵达’,可商队回报是‘巳时’,差了一个时辰,这会不会是之前记录的人写错了?”
星姝凑过去看,眉头微蹙:“不是写错,是当时用的琉砂晶纯度不够,导致星盘误差。我母妃的旧笔记里提过,那年山阴矿多雨,晶砂纯度降了,星轨司没及时调整参数。”她拿起笔,在旁边标注“晶砂纯度八成五,误差一时辰”,动作熟练,仿佛这些知识刻在骨子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星姝和画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星姝连忙起身,将未整理完的记录拢在一起,尽量显得整齐。星曜走进来,身着深蓝色锦袍,腰间束着墨沉石带扣,目光扫过案上的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整理得如何了?巳时快到了,可别误了时辰。”
“回太子殿下,还差部分西域商道星轨图未核对,臣妹会尽快完成。”星姝躬身应答,姿态恭顺。
星曜走到案前,随手拿起一本记录,翻了几页,忽然停在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标注:“这‘晶砂纯度八成五’是你加的?星轨司的记录何时轮得到你擅自修改?”
“回殿下,这是臣妹根据母妃的旧笔记补充的,并非修改,”星姝解释,“当年确因晶砂纯度导致误差,补充上去能让后续查阅更准确。”
“放肆!”星曜猛地把记录摔在案上,纸张散落一地,“母妃的旧笔记?一个罪妃的东西,也配用来修改星轨司的正式记录?我看你是根本没用心整理,还敢找借口!”
星姝连忙跪下,捡起散落的纸张:“臣妹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星曜打断她,语气更冷,“我看你就是仗着月尘太子护着你,越来越没规矩!今日这记录若是交不出,或是还有错处,你就跪在星轨司殿外,好好反省你的失礼!”
画屏想上前求情,却被星姝用眼神制止——她知道星曜是故意激怒她,越是辩解,罚得越重。周围的星轨司官员都低着头,没人敢出声,毕竟星曜是太子,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庶女得罪他。
星姝默默捡起所有纸张,重新放在案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臣妹知错,会尽快整理完毕,绝不让殿下失望。”
“哼,最好如此。”星曜冷哼一声,转身欲走,却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太子殿下这是在为难星姝姑娘?”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月尘身着墨沉石纹样锦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书砚。他刚从驿馆过来,本想向星澈请教琉晶宿的星轨知识,却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星曜没想到月尘会来,愣了一下,随即恢复镇定:“月尘太子怎么来了?星轨司是南琉内务之地,殿下贸然前来,怕是不妥。”
“本殿是来向星澈监正请教星轨知识,”月尘走进来,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星姝身上,眉头微蹙,“刚进门就听到殿下斥责星姝姑娘,不知她犯了何错,值得殿下动怒?”
星姝想开口说“不关殿下的事”,却被月尘用眼神制止。星曜干咳一声,指着案上的记录:“本殿让她整理三年的星象记录,她不仅没完成,还擅自修改记录,此等失礼之举,本殿难道不该说?”
“哦?”月尘走到案前,拿起那本被摔的记录,翻到标注的那一页,“这‘晶砂纯度’的补充,本殿倒觉得合理。昨日周棠商队回报,南琉近期的琉砂晶纯度也降了,导致星盘误差,可见星姝姑娘的补充是对的,并非擅自修改。”
他顿了顿,看向星曜,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再说,星姝姑娘从昨夜整理到现在,只歇了一个时辰,就算没完成,也该体谅她的辛苦。太子殿下,星轨司的记录本就不是她的职责,您让她做,已是额外要求,何必再苛责?”
星曜没想到月尘会替星姝说话,脸色有些难看:“月尘太子是北墨贵客,不该管南琉的内务。”
“本殿并非管内务,”月尘扶起跪在地上的星姝,动作轻柔,“只是见不得有人因无心之失受罚。星姝姑娘整理记录时已很用心,若有错处,本殿愿与她一同修正,毕竟本殿也对星轨知识感兴趣,正好学习一番。”
这话给了星曜台阶,也明确表达了维护星姝的态度。星曜看着月尘,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眼眶微红却依旧隐忍的星姝,知道再刁难下去,只会让月尘觉得南琉皇室小气,只得冷哼一声:“既然月尘太子开口,那便再给她一个时辰。若是还出错,本殿绝不轻饶。”
“多谢太子殿下。”月尘颔首,看着星曜带着侍卫离开,才转向星姝,语气放柔,“你没事吧?刚才摔疼了吗?”
星姝摇摇头,指尖还残留着被纸张划伤的细微痛感,却轻声道:“多谢殿下解围,又给您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月尘拿起案上的琉砂晶笔,看了一眼上面的星点纹,“你母妃的旧笔记,可否借本殿一观?本殿对南琉的星轨记录很感兴趣。”
星姝心中一动,这正是按帝后指令接近月尘的机会,她点头:“当然可以,就在臣妹的住处,改日臣妹给殿下送去。”
“好,”月尘点头,又叮嘱道,“整理记录别太急,注意休息,若是赶不及,本殿再找星澈监正说说,晚些交也无妨。”
画屏在一旁笑着道:“有太子殿下这句话,姑娘就能松口气了。刚才可把奴婢吓坏了,生怕太子殿下真罚姑娘跪殿。”
月尘笑了笑,目光落在星姝疲惫的脸上:“星姝姑娘,本殿还有事要请教星澈监正,先告辞了。你若有难处,可让画屏去驿馆找本殿。”
“是,多谢殿下。”星姝躬身相送,看着月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指尖轻轻抚过刚才被月尘扶过的手臂,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姑娘,太子殿下对您真好,”画屏小声说,“刚才奴婢还以为要糟,没想到殿下及时赶来。”
星姝拿起笔,重新整理记录,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只是……不愿见人受委屈罢了。”她没说,月尘的解围,其实也在帝后的预料之中——星曜的刁难本就是“演戏”的一部分,为的就是让月尘更心疼她,为后续的“私奔”铺垫,只是这些,她不能对画屏明说。
窗外的天渐渐亮透,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给星象图镀上一层金边。星姝握着琉砂晶笔,笔尖在纸上滑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些——有了月尘的解围,她不用再担心被罚,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偶尔抬头看向窗外,仿佛还能看到月尘离开时的背影,沉稳而可靠,像北墨的墨沉石,让人觉得安心。
星轨司的官员见刁难解除,也敢上前帮忙了,一个老官员拿着一本记录走过来:“姑娘,这是前年的星轨图,老奴帮你核对,能快些。”
“多谢李大人。”星姝感激道。
“姑娘客气了,”李大人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也是太严苛了,姑娘别往心里去。”
有了众人的帮忙,整理速度快了不少。巳时过半时,所有记录终于整理完毕,装订整齐,放在案上。画屏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了,姑娘,我们给太子殿下送去吧?”
星姝点头,拿起记录,却在这时想起什么,对画屏道:“你先去太子殿外等我,我去取件东西,马上就来。”
她快步回到住处,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月尘之前送的墨沉石摆件——上次调香时没来得及给他,这次正好送去,也算感谢他今日的解围。她把摆件放进袖中,快步往太子殿走去,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月白色的宫装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极了昨夜调香时那缕清冽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