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化疗开始的那天,天阴沉沉的,飘着细密的雨丝。化疗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冰冷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声响,针头刺破皮肤的瞬间,陆屿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林星沉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另一只手,指尖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知道化疗的痛苦,恶心、乏力、骨髓抑制带来的酸痛,像潮水一样反复冲刷着陆屿的身体。
“难受就告诉我。”林星沉的声音很轻,带着心疼,“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陆屿微微点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林星沉清了清嗓子,轻轻唱起一段不成调的小旋律——是他昨晚熬夜写的,只有几句简单的音符,像清晨的露珠滴落,又像晚风拂过树叶,温柔得没有一点攻击性。
“这是……新写的?”陆屿的声音很轻,带着化疗初期的昏沉。
“嗯,还没取名。”林星沉笑了笑,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就想写一段让你听了能舒服点的旋律,像你以前陪我练琴时那样。”
陆屿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睫毛轻轻颤了颤。化疗药一点点输入体内,恶心感渐渐涌上来,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却被林星沉及时递过来的纸巾接住。“别憋着,吐出来会好受点。”
折腾了大半晌,化疗终于结束。陆屿靠在林星沉怀里,浑身无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想……回病房。”
“好,我带你回去。”林星沉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慢一点,别着急。”
回到病房,陆屿倒头就睡,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像是在睡梦里也承受着痛苦。林星沉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像被堵住一样难受。他拿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把昨晚那段小旋律补完整,又添了几句简单的和声标记——他想把这首歌做好,当成给陆屿的礼物,哪怕只是能让他在难受的时候,听着能稍微缓解一点痛苦。
陆屿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林星沉趴在床边,认真地写着什么,台灯的光晕落在他发顶,柔和得像画。“在写……什么?”
林星沉立刻抬头,眼里的疲惫瞬间被笑意取代:“醒了?饿不饿?我给你买了小米粥。”
“不饿。”陆屿摇摇头,视线落在笔记本上,“写歌?”
“嗯,就是早上给你唱的那段。”林星沉把笔记本递给他,“你看看,哪里需要改。”
陆屿的手指有些发抖,接过笔记本,慢慢翻到那一页。简单的旋律线条,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给陆屿的安眠曲”,字迹带着几分仓促,却满是认真。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音符,心里暖融融的,连身体的酸痛都好像减轻了些。
“这里……可以加一个滑音。”他指着其中一个音符,声音很轻,“像……像你上次在琴房,不小心弹错的那一下,很软。”
林星沉愣住了,随即笑了:“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早忘了。”
“怎么会忘。”陆屿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和你有关的事,我都记得。”
林星沉的眼眶微微泛红,他拿起笔,按照陆屿的建议修改:“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叫……《掌心》吧。”陆屿轻声说,“每次你握着我的手,我都觉得……很安心。”
《掌心》。
林星沉在标题栏写下这两个字,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像陆屿送他的那枚胸针,也像他们初遇时山顶的星光。
接下来的日子,化疗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陆屿开始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头发也掉得更厉害了,原本浓密的黑发变得稀疏,露出苍白的头皮。林星沉每天都会帮他擦拭身体,给他梳头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掉落的发丝,怕触碰到他的敏感。
有一次,陆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笑,语气带着自嘲:“是不是很难看?”
林星沉立刻摇头,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不难看,很干净。”他顿了顿,又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剪个短发,你肯定很适合。”
陆屿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他,眼底满是愧疚。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一定让林星沉承受了很多。可林星沉从来没有抱怨过,每天都笑着陪他说话,给他唱《掌心》,帮他修改那段简单的旋律,仿佛他不是一个重病的人,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朋友。
这天下午,陆屿的精神难得好了些。他靠在床头,让林星沉把平板拿过来:“我们……弹一遍《掌心》吧。”
林星沉立刻点头,打开模拟钢琴APP,调整好位置。他按下第一个和弦,陆屿的指尖随之落下,简单的旋律在病房里响起,温柔得像流水。唱到副歌部分,林星沉轻轻开口,陆屿的和声也跟着加入,虽然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却依旧默契十足。
“很好听。”林星沉笑着说,“等你好一点,我们就把它录下来,刻成光盘,只给你一个人听。”
“好。”陆屿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还要……一起弹《星野》。”
“当然。”林星沉握住他的手,“我们还有很多歌要一起写,很多琴要一起弹,不急。”
可他心里清楚,“不急”这两个字,不过是自欺欺人。医生说过,陆屿的病情进展很快,能维持多久,全看他的意志力。他只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陪在陆屿身边,让他感受到温暖,感受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傍晚的时候,陆屿突然想吃老街区的桂花糕。“就是……李伯家隔壁那家,甜而不腻的。”
林星沉立刻点头:“我现在就去买!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外面的雨还没停,林星沉撑起伞,快步冲进雨幕里。老街区离医院很远,他跑了很久才到,那家桂花糕店刚好要关门,他好说歹说,老板才肯再给她装一盒。
回到医院时,林星沉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滴着水,手里却紧紧攥着那个油纸包,里面的桂花糕还是热的。“快吃吧,还是热的。”
陆屿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眶瞬间红了。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放进嘴里,甜意在舌尖蔓延,却比平时更甜,甜得让他想哭。“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林星沉笑着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陆屿吃了两块,就再也吃不下了,恶心感又涌了上来。林星沉赶紧递过水杯,帮他顺气:“没关系,吃不下就不吃了,我们下次再买。”
陆屿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星沉,”他轻声说,“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要继续唱歌,要把我们的歌,唱给更多人听。”
林星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紧紧抱住陆屿,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唱歌,一起看晚霞,一起去听爵士乐现场,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尽量……”陆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但如果……我做不到了,你要答应我,不要难过,要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林星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知道陆屿是在交代后事,可他不敢听,也不想听。他只想让陆屿好好活着,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秒,他都想陪着他。
夜色渐深,病房里的灯光变得格外柔和。林星沉抱着陆屿,轻轻唱着《掌心》,歌声里满是牵挂和不舍。陆屿靠在他怀里,渐渐睡着了,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像是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林星沉低头看着他的睡颜,心里默默祈祷:上天啊,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哪怕只有一点点,让他能再陪我久一点,让我们能把《掌心》唱完,把《星野》录完,把那些没说尽的话,都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