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日光总是带着消毒水的清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陆屿脸上,把他苍白的轮廓衬得愈发脆弱。林星沉每天都会提前买好温热的粥,在护士查完房后,小心翼翼地坐在病床边,用棉签蘸着水,轻轻擦拭陆屿干裂的嘴唇。
“今天我去琴房了。”他轻声说着,指尖轻轻覆在陆屿微凉的手背上,“李伯托人送了新做的拨片来,还是刻着小音符的那种,他说等你醒了,要亲手交给你。”
陆屿依旧闭着眼,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他的话。林星沉的心猛地一跳,立刻俯身靠近:“陆屿?你是不是听见了?”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回应他的只有陆屿平稳却微弱的呼吸。林星沉眼底的光亮暗了暗,却还是笑着继续说:“我把《星野》的乐谱带过来了,今天给你唱一段好不好?就唱我们改的那个间奏,你说像星光穿过云层的那段。”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到隔壁床的病人。歌声轻轻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比在舞台上少了几分张力,却多了无数牵挂。唱到间奏那部分,他下意识地抬手,在空中虚按起琴键,指尖随着旋律起伏,像在触碰那些熟悉的木质琴键。
“你看,我没弹错吧?”他笑着说,眼泪却悄悄涌了上来,“以前都是你帮我纠正,现在换我唱给你听,等你醒了,可要好好夸夸我。”
正说着,陆屿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角。
林星沉瞬间僵住,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只手——那只曾在吉他上拨出温柔旋律、曾在琴键上与他达成默契的手,此刻正用微弱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陆屿!”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陆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雾气,带着刚醒来的迷茫,视线慢慢聚焦,落在林星沉脸上时,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星……沉……”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让林星沉瞬间落泪的力量。
“我在!我在这儿!”林星沉立刻握住他的手,眼泪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疼不疼?我去叫医生!”
他起身想按床头的呼叫铃,却被陆屿轻轻拉住“别……”陆屿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恳求,“再陪我……一会儿。”
林星沉立刻坐下,重新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虽然依旧偏凉,却比之前暖了许多。“好,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陆屿看着他红肿的眼睛,看着他眼底的憔悴,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让你……担心了。”
“傻瓜,”林星沉吸了吸鼻子,笑着擦去眼泪,“你醒过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医生说你还要好好休养,以后不准再瞒着我了,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陆屿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他咳得很费力,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林星沉赶紧帮他顺气,眼里满是心疼:“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等你好一点,我们再慢慢说。”
陆屿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林星沉忙碌的身影,眼底满是温柔和愧疚。“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林星沉帮他盖好被子,“对不起没告诉我你的病?还是对不起在舞台上吓我?”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陆屿,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好好的。”
那天下午,陆屿的精神好了些,能勉强说几句话。林星沉坐在床边,给他讲自己这几天在医院的等待,讲琴房里同学们的问候,讲李伯送来的桂花糕——他特意放在保温盒里,还带着点余温。
“等你能下床了,我们就去买老街区的桂花糕,”林星沉剥了一瓣橘子,轻轻喂到他嘴边,“你不是说那家的最甜吗?”
陆屿慢慢嚼着橘子,甜意在舌尖蔓延,却抵不过心里的涩。“星沉,”他突然开口,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我的病……可能好不了了。”
林星沉的动作顿住了,橘子瓣掉在被子上。他看着陆屿,眼眶瞬间红了:“别胡说,医生说了,只要好好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陆屿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去年查出肿瘤的时候,医生就说,能维持多久,全看运气。我本来想……在还能陪你的时候,多陪你唱几首歌,多陪你看看风景,不想让你因为我的病,耽误自己的路。”
“你的路就是我的路。”林星沉的声音带着哭腔,“陆屿,没有你的音乐,没有你,我一个人唱得再好听,又有什么意义?你不是说,我的旋律需要你的和声托着吗?那你就好好活着,一直托着我,好不好?”
陆屿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的愧疚更深。他抬手,想摸摸林星沉的头发,却没力气抬起来。林星沉立刻会意,俯身靠近他,让他的手能碰到自己的发顶
“好。”陆屿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尽量……多陪你一会儿。”
接下来的日子,陆屿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靠着床头坐一会儿,听林星沉给他唱新歌;不好的时候,会突然疼得浑身发抖,需要注射镇痛针才能缓解。可哪怕再疼,只要看到林星沉的脸,他都会努力挤出一抹笑,说自己没事。
林星沉每天都会把琴房里的事讲给陆屿听,把新写的旋律哼唱给他听,让他提意见。有一次,他哼到一段新写的副歌,陆屿突然开口:“这里……可以加一个降调的和声,像……像黑夜托着星光。”
林星沉愣住了,随即笑着点头:“好,等你好一点,我们一起弹。”
他知道,陆屿心里从来没放下过音乐。哪怕躺在病床上,哪怕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些跃动的音符,依旧是他生命里最亮的光。
这天傍晚,陆屿的精神难得好了许多。林星沉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放在他面前:“这是我今天在琴房录的《星野》,你听听,是不是比以前更好听了?”
录音笔里传来钢琴声,干净而温柔,带着淡淡的思念。陆屿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听到副歌部分,他的手指轻轻在被子上敲着节拍,像是在跟着旋律弹奏。
一曲终了,录音笔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陆屿睁开眼睛,看着林星沉:“很好听……比舞台上的还好听。”
“因为这是唱给你一个人的。”林星沉握住他的手,“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去录音棚,把它录成完整的版本,好不好?”
陆屿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他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在录音室里看到的样子。
“星沉,”他轻声说,“我想……再听你唱一次《野星》。”
林星沉立刻点头,清了清嗓子,轻轻唱了起来。歌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流淌,带着少年人的赤诚,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也带着对眼前人的眷恋。陆屿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眼角有泪水滑落,却嘴角带笑。
这一刻,病痛仿佛被隔绝在病房之外,只剩下温柔的歌声,和两颗紧紧相依的心。林星沉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依旧艰难,但只要有陆屿在,只要能和他一起唱歌,就足够了。
就像《野星》里唱的那样,星光落旷野,哪怕只有一瞬,也要活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