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高梅的七年合约,像一把雕刻刀,开始系统地打磨迪伦·奥康纳这块璞玉。他被投入了制片厂那套精密而冷酷的造星机器中,这个过程,远比他想象中更具颠覆性。
1. 表演课:剥除“真实”
他的第一站是表演部。导师是玛乔丽·派克小姐,一位表情严肃、眼神能穿透灵魂的老妇人。课程在一间隔音的排练室进行,墙上挂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迈斯纳的肖像,仿佛无声的审判官。
“忘掉你在码头剧院学的那套,奥康纳先生,”派克小姐开门见山,“也忘掉你在码头上‘观察’到的东西。那些是杂质。”
迪伦被要求做的第一个练习,是毫无表情地念一段热情洋溢的情诗。他试了几次,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码头小子特有的、略带调侃的语气。
“停!”派克小姐厉声道,“你的个人色彩太重了!我要的不是‘迪伦·奥康纳’怎么念诗,而是一个‘模板情人’应该怎么念!声音要饱满,语调要平稳,情绪要通用!就像……就像往一杯水里加糖,要均匀溶解,不能留下颗粒!”
这是一种剥离。他们要剥掉他身上来自旧金山的海风味、码头带来的粗粝感,以及那份过于鲜明的个人松弛感,将他塑造成一个标准的、可复制的“银幕情人”产品。迪伦感到一种本能的反抗,但他记起了合约,也记起了自己的目标。他学会了收敛,将那份独特的“自我”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只在导演喊“卡”的瞬间,才让它悄悄探出头,喘一口气。
2. 舞蹈与形体:从本能到规范
形体训练是另一场考验。舞蹈老师利奥波德是个矮小精干的男人,追求一种机械般的精准。
“肩膀放松!奥康纳!不是让你垮掉!”利奥波德用指挥棒敲打着他的背,“你的步幅太大了,收一点!记住,你不是在码头上扛货,你是在邀请一位女士共舞!”
迪伦的身体记忆源于码头的劳作和街头的奔跑,是自由而充满力量的。但现在,他必须学习如何优雅地转身,如何精确地控制手臂的弧度,如何在华尔兹中展现出引领而非控制的姿态。起初,他觉得自己像一头被强行塞进晚礼服的熊,僵硬而笨拙。
但他有他的优势。码头工作赋予他出色的核心力量和协调性,他学得很快。几周后,他不仅能流畅地完成复杂的舞步,甚至开始在其中注入一丝他自己特有的、不经意的潇洒。当他带着临时搭档的女学员旋转时,那松开一颗纽扣的衬衫领口,微微汗湿的金色鬓角,以及眼神中专注又略带调侃的笑意,竟让那个女孩脸红了好几次。利奥波德看在眼里,没再苛责,只是私下对派克小姐说:“这小子……有种天生的魅力,规范框不住他。”
3. 发声与台词:打磨“乐器”
发声训练同样严格。老师要求他摒弃任何可能的地域口音,塑造一种清晰、悦耳、不带攻击性,又能传情达意的“标准美式发音”。
“你的声音是一把乐器,奥康纳,”老师强调,“我们要让它能演奏出柔情、激情、悲伤,但绝不能刺耳。”
他们让他朗读广告单、天气预报,甚至菜单,要求每一个音节都圆润饱满。迪伦起初觉得这很可笑,但渐渐地,他发现了语言的音乐性。他学会了用微妙的语气变化来传递潜台词,这让他在后来试读剧本时,总能比其他人多出一分层次感。
4. 定妆与定位:创造“商品”
最让他感到疏离的,是定妆照的拍摄和宣传定位的会议。
摄影师指挥着他,像摆弄一个人形模特。“头再低一点,眼神看这里,对,想象你在看你最深爱的女人……不,不是那种!要更梦幻一点!要让每个女观众都觉得你在看她!”
宣传部门的经理们则围坐在一起,像讨论一件新上市的商品:
“阳光开朗,没问题。”
“金发是最大卖点,要突出。”
“可以适当增加一点‘坏男孩’的质感,但不能真的坏,要让她们觉得能拯救你。”
“定位就是‘女孩可以带回家见母亲,但梦里会想私奔的那种男人’。”
迪伦听着这些关于自己的讨论,感觉自己被拆解成了一个个可量化的标签。他依然是迪伦·奥康纳,但在米高梅的流水线上,他正被飞速地改造成一个名为“迪伦·奥康纳”的品牌。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充满了自我怀疑和对外来塑造的抗拒。但在夜深人静时,他会拿出父亲给的那本旧书,就着旅店昏暗的灯光重读。那些关于“真实体验”的理论,与他正在经历的“工业塑造”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他没有放弃内心的坚守,反而更清晰地认识到,他未来的道路,或许就是在制片厂的“规范”与个人的“真实”之间,找到那条危险的、却能让他脱颖而出的钢丝。
一年多的训练即将结束。他学会了在镜头前展现标准化的魅力,也学会了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更深。流水线的初步打磨已经完成,一件符合米高梅标准的“商品”即将下线。
接下来,只等一个机会,将他正式推向等待已久的观众。而机会,很快就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到来了。
好的,这个转折点至关重要。正是这种“体制内的反叛”,才能让迪伦真正脱颖而出,成为传奇。
[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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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造星流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