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节奏很快,李砚朝很快被带入进去。
将现实抛开后,思维完全跟着屏幕里的人物走,不需要考虑明天,也不需要忧虑当下。对于观众而言,处于这个场景下的他们就只需要牵动嘴角的肌肉,在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
若是进行到精彩处,情绪完全被拉扯进去,甚至会不受自己的控制。
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好方式。至少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是完完全全属于李砚朝的,期间产生的所有情绪和感受都是简单而纯粹的。
RS:你选的电影有够无聊,还不如去看翟屿怎么玩弄你
河中岛:我怀疑你分手是因为你男朋友舔一口你的嘴后中毒了我有证据而且是大量的证据
RS:要真能毒死人,倒不如第一个把你毒死,省得你在外面丢人现眼
河中岛:放你一次鸽子你就这样对我?
河中岛:不对,你不会在电影院里遇到你哥了吧?怨气怎么这么大
容颂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目光微微向左偏移。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李砚朝整个人拢在昏暗的光线下,柔顺的黑发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他光洁的额头。总是温柔看着人、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此刻专注地看着屏幕,光线汇聚在他的瞳孔中,睫毛扇动间,眼眸就像是被无意挑动的湖水,荡开阵阵波纹。
曾经李砚朝就是这样看着他的。要是他做对了布置的题目,或是承诺的某件事做到时,李砚朝会摸摸他的脑袋,那双眼睛微微弯起,湖泊一般,能包容他身上所有的尖刺与不驯。
剧情进行到**处,李砚朝的身体微微绷紧。他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后却没拿开,反而无意识地咬起了吸管。
红润饱满的嘴唇将那根吸管包裹进去舔咬,中途含着轻抿了几下,能看到吞咽的动作。几口喝完,似乎是想调整一下位置,分开时,能看到唇间拉开的银丝,以及吸管上残留的液体。
容颂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RS:滚
对面再发过来的消息,容颂都没有查看了。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的屏幕,抓几颗爆米花塞入口中,继续嚼完后拿起可乐想喝一口,结果下一秒脑海里又自动浮现出李砚朝咬吸管的画面。
容颂顿时觉得更烦闷了。
他放下可乐,后半场再没有拿起来过。
这场电影看下来,李砚朝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原本在选片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虽然对于电影类型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但压力大时,恐怖片、惊悚片对他来说确实是解压的最好方式。
想想人这一辈子,见过鬼、丧尸、异形、怪物这些东西之后,再遇到什么事都会觉得不算事了。
但李砚朝并没有解压的想法,他只是有点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专注于当下的喜悦或悲伤。
售票员见他犹豫不决、又一副满面忧郁的模样,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考虑,询问他要不要看喜剧片。
大半夜的,看恐怖片惊悚片可能要变得更忧愁了。
李砚朝考虑了半分钟,就点头付款了。
没想到进来之后,竟然还有意外之喜。而且这部电影作为喜剧片来讲,虽不说精彩绝伦,但确实是合格的。
李砚朝真心地被逗笑了好几次。
一旁的容颂倒是没怎么笑,有时还会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来敲敲打打。
银白色的冷光打在眉骨上,勾勒出容颂挺直的鼻梁和优越的面部轮廓。
听容绪说,容颂在国外交了个男朋友,还带去给姥姥姥爷见过几面。姥姥姥爷没什么意见,容潜和叶芝青却不太能接受,觉得他太过特立独行、以自我为中心,但容颂很是喜欢,为此还和他们吵过一回。
李砚朝想起容颂那些体贴的行为,觉得那个男生应该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可能只是比较有个性罢了。
这样的家庭里,总是想要孩子的另一半温柔贤惠、乖巧听话一些。
落幕时,那对情侣不知何时坐到了第一排,他们似乎很喜欢这部电影,此刻正在换着各种姿势和屏幕上滚动的工作人员名字合影。按下拍摄键时,男生扭头迅速亲了女生一口,对方被他的动作弄得不好意思,却还是忍着拍完后才害羞地连锤了几下他的胸口。
“还有人在呢,你干嘛这样呀!”
“我高兴嘛,这可是你第一次参与制作的电影,我太开心了,又骄傲又自豪,恨不得把你抱起来转圈圈,大声告诉全世界我女朋友超厉害的。”
女生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埋进他胸口小声道:“等回家了再给你抱,这里还有人在呢,我不好意思。”
男生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在女生抬头前又亲了上去,“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谁家女朋友这么可爱呀……”
李砚朝一直看着屏幕,但余光会捕捉到她们的动作。耳膜接收到女生撒娇般的埋怨后,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下感叹谈恋爱真好啊。
“怎么?你和容绪谈得不好吗?”
李砚朝扭头看向容颂,对方的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表情如旧,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李砚朝出现了幻听。
但他知道不是。
因为下一秒容颂也转了过来,“不然,老师你为什么是这样羡慕的表情?”
李砚朝这才发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对于容颂的问题,他有些迷茫,眼前好像隔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看不清自己真正的想法。
两人相处最和谐的日子,是李砚朝和容绪在一起前的那半个月。那时李砚朝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容绪陪在他身边,笨拙地找话题和他聊天,以防他陷入情绪漩涡后状态变得越来越差。
白天,容绪去公司处理工作,从网站上雇的人会来陪着他。李砚朝漫无目的地坐在公交车上到处闲逛时,祝嵘青坐在他旁边,话也很少,两人就这么一起看着窗外发呆。
晚上,容绪下班后直接从公司过来。两人吃完饭后会靠在一起看电影,或是单纯地聊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容绪在说话,李砚朝只时不时出声回应一下。
这样温馨平和的相处,隔了这么久想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
无数个记忆碎片在李砚朝的脑中一一闪过,他垂下眼睫,指腹小心翼翼地搭在装着爆米花的纸桶上,轻轻抚摸,“不会啊,我和容绪相处得挺好的。”
这句说完,李砚朝看向容颂,脸上的那点迷茫已荡然无存,“容绪说你谈恋爱了,听说是个很有趣的男孩。”
容颂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李砚朝,对方情绪的变化早已尽收眼底,明明半分钟前还那么难过的样子,现在却又笑得好像什么阴霾都没有。他收回视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冷淡道:“早就分手了。”
“老师,你的消息未免太落后了点。”
——
李砚朝到家时,屋内黑漆漆的,连路灯的光线都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他按亮玄关处的顶灯,屋内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容绪坐在沙发上,视线未曾从李砚朝身上离开过,他的眼球里布满红血丝,脸上还有细小的伤口,此刻已经结痂,梳理定型好的头发垂落下来,衣服也皱巴巴地,看起来十分狼狈。
地上散落着手机碎片,电池都被摔出来了,死得很不体面。
李砚朝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向浴室,用毛巾沾了温水,坐在容绪右手边的沙发上,仔细替他擦干净身上的血迹,“怎么这么多伤口?”
容绪疲倦地合上眼,偏过脑袋,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他由着李砚朝处理身上的伤口,就像一只任人摆弄的木偶,同样地,对李砚朝关心的询问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
李砚朝用扫帚将那些碎片扫入垃圾桶里,又拿来湿抹布,将这块区域和桌面擦拭一遍。做完这些,确保不会留下什么安全隐患后,他再次看向容绪。
相伴的这三年,真论起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状态恢复得差不多后,李砚朝就申请了复学。第一年里,李砚朝忙于论文、实习、找工作,容绪那时刚接手公司,多数股东都不看好他,年纪轻轻的,看着也不是稳重的性子,虽不会明面上为难,但推进项目时总是多了些看不见的阻力。
与外表不同,容绪是个极其要强、很有领地意识的人。童年时期独占长辈的宠爱,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于他而言也唾手可得。那时候的容绪拥有的太多,几件物品的丢失、几份爱意的消散,对他来说完全无足轻重。直到九岁那年,他所有的东西都被突然出现的弟弟分走了一半,也或许不止一半。
无数次争斗过后,容绪明白了一个道理:该是他的,就算是毁掉,也绝不可能让给别人。不该是他的……
呵,搞笑,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第二年里,李砚朝被派去外地学习了半年。回来后,他在离学校十公里的一个老小区里租了房,参考容绪的想法、自己动手将屋内重新布置了一遍。这个时候,容绪渐渐在公司里站稳脚跟,也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再不像之前一般,忙起来的时候吃住都干脆在公司里。
容绪生日那天,李砚朝在家里做了满满一大桌菜,从夕阳西下等到华灯初上,再到灯火阑珊,门铃始终没有响起。李砚朝将那些菜用保鲜膜裹好,一样一样放入冰箱。简单地吃完一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后,他给容绪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住。
这份邀约在第三年里被接受。
“你看到了什么?”
容绪终于有了反应,死寂的表情被怒火点燃。他冷笑一声,“你在乎吗?”
对面久久没传来回答,容绪的耐心一点点告罄,心头火猛地窜起,正准备怒斥李砚朝时,身旁的沙发往下陷了一块。
李砚朝牵起容绪的手,怜惜的吻落在他包了纱布的地方,“你总要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容绪,总不能一个机会都不给就判我死刑吧。”
这实在太冤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容绪,你这么生气、不惜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的原因是什么?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些话,但我也不可能和别人搂搂抱抱或是……总之,你冷静一点,我们先来解决问题,好吗?”
容绪能感觉到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也能感觉到李砚朝对自己的在意与心疼。他冷硬的表情一点点融化,思索片刻后,起身去了书房。
再回来时,他将新取来的手机递到李砚朝面前,“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昏暗的光线,暧昧的氛围,作为视觉中心的两位主人公举止亲密,身体紧贴在一起。赫然就是李砚朝,以及他准备离开时,和他搭讪的那个人。
这张照片显然刻意找过角度,加上光线不怎么好,看起来就像是李砚朝主动伸手抱着那个人,而那个人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一般。
大抵是容颂某个看不惯他的朋友发的。
李砚朝觉得自己简直无妄之灾,“是角度问题。他当时想请我喝杯酒,可能是因为音乐声太大,所以才凑过来询问了一句,再加上拍摄角度原因,看起来就像是趴在我的肩膀上。”
“你的意思是,别人故意这样拍的?”容绪眯起眼,声音沉了下去。
李砚朝轻笑一声,睫毛上下扇动,“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离你这么近?”容绪靠过来,将下巴搁在李砚朝的肩膀上,试图用自己的气息抹去他身上残留的味道,“他喜欢你。”
这话在李砚朝听来有些好笑,“CKB里大家都是这样的,在里面再怎么样亲密或出格,出了这个大门之后彼此就是陌生人了。容绪,你这样说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
“更何况,你被搭讪的次数不是更多吗?”
容绪扭头咬上李砚朝的耳垂,“你别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你知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有多不爽吗?”
在李砚朝还没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其实也慢慢想明白了照片中的异样之处,但他看到李砚朝那副对所有人都温柔体贴的模样,心里总是躁动不已,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才能熄灭自身体里窜出的、源源不断的怒火。
被他咬过的地方留下了道浅浅的红痕,若是再用点力,见了血,李砚朝的耳垂上就永远会有一道疤。
就像是、就像是打上了容绪的专属物这样的烙印。
“不爽到,想在你身上留下印记,任谁看了都知道你属于我。不爽到,想把你锁起来,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能见。”容绪咬上那块软肉,极尽克制地碾磨,吐出的话语含着几乎将他没顶的**。
李砚朝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他轻轻捏了捏容绪的手,玩笑道:“这么喜欢我啊?”
除了提出要不要和他在一起那次,容绪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用话语表露对他的爱意,甚至比那次包含的情感色彩还要浓烈几分。
容绪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不太自在地站起身,跳过这个问题,“我这段时间都会过来这边,你以后别去酒吧了。”
这话容绪说得理所当然,他把李砚朝刚才的表现视做道歉和悔过,自然而然地认为接下来他会听自己的话。
李砚朝抬头看向容绪。
他从后者的脸上看到了以往提出让他去自己公司上班、或是替他在集团所属学校安排个职位时的那种傲慢和漫不经心,因为久居上位,容绪摆出这种姿态时,甚至比早晨醒来时先睁开哪只眼睛还要自然。
李砚朝平静道:“不,容绪,我不能答应你。”
他看着容绪变了脸色,依然冷静,“我会先回来和你一起吃饭,这样不会影响到什么。”
“你以为我过来就是为了你那口饭吗?”容绪烦躁地抓抓头发,努力缓下语气,“李砚朝,你们学校就你一个老师吗?我就不明白了,除了你,其他人是都管不了这件事吗?”
容绪想,自己已经做出了让步,不过就是要求他下班后乖乖待在家里,为什么李砚朝依然固执地要和自己作对。
一想到去酒吧后,那些落在李砚朝身上的露骨视线,容绪就烦躁地作呕。
“他还是学生,要是因为钱或不得已的原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之后的人生可能会毁了。我作为他的老师,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拉他一把。”
李砚朝站起身,右手搭在容绪的肩膀上。视线对上后,他继续道:“至少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就算那次确实是他看错了,现在做的事只是在浪费时间,也好过所有的事情发生以后,毫无挽救的可能性来得要强。
容绪心中的怒火难消,但他也不想和李砚朝吵起来。两人冷战的这段时间里,他总是会无缘无故地烦躁,或是因为平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情而发火。
虽然容绪不会委屈自己收敛脾气,但那毕竟是他主观意愿下的情绪宣泄,现在这样失控可不怎么妙。他看向李砚朝,敛着怒火又确认了一遍,“你一定要这样?”
李砚朝没有犹豫地点点头,也做好了容绪发火的准备。
容绪目光阴翳地看了他好一会,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既是为李砚朝的固执,也是为自己接下来的妥协。
他蓦的笑起来,“好啊,你要想去也可以,但必须随时准备接听我的电话。还有,及时告知我你的位置。”
对于容绪的松口,李砚朝有些意外。他甚至来不及多想,直接点头应下来,“可以呀,当然没问题。”
“而且公司的事情要是忙完了,你有时间不那么累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李砚朝笑着握住容绪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唇边浅浅亲吻,“两个人,就好像约会一样。”
纱布上留下星点深色痕迹。
姿势的原因,李砚朝这样看着容绪时,上目线微微挑起,那双平常温柔如水、似乎能包容所有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圆钝了许多,可爱又惹人怜惜。
李砚朝这时候的样子,才有几分切实契合年纪比他小这个事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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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