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快来人!”
“救生圈呢?拿个救生圈来!”
“水流太急了!追不上!”
“危险!回来!”
胥重微在水上浮浮沉沉,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头刚露出水面,想要吸一口气,又被急流打了下去,呛了满嘴的水。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衣服还沉。
秋天浪江刚刚下过暴雨,水流湍急,还混了不少垃圾,直接一泻千里。
估计这下小命要交代这里了。
胥重微刚想再浮上去一次,吸一口气,急流带了不知道什么硬物直接撞上了她的腰腹。闷哼一声,口中的气直接被带走,刚想要蜷缩一下,直接又被沉到了水里。
这下完了。
眼前一黑,肺部灼烧。她的整个人,都被江水覆没,直直冲下。
阳光温暖,芦苇纷飞,莺飞鸭蹼。
“咳咳咳!”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这江心洲的寂静。“呼啦”几声,藏在芦苇等各种飞禽逃离了这里,鸟鸣声此起彼伏。
“咳咳咳”,胥重微趴跪在地上,咳出来不少脏水,咽喉不断有水呕出来,混着没消化的食物,吐在了土地上。江水刺激着感官,给胥重微打了个激灵,抖了好几下。还是想呕。手撑在地上,晃晃悠悠地往斜前方爬了几步,小心避开了自己的呕吐物。一侧身顺着力道径直躺在了地上,四仰八叉,闭着眼,喘口气,让太阳温柔地洒满了全身。只听见芦苇随风摇曳。
胥重微休息了许久,回过了神,连原本舒服的阳光也觉得灼热了。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慢慢睁开了眼睛。
世界鲜明,草木寂静,丛鸟归位,万籁有声。
“卧槽,这活下来了。”胥重微低低地痴笑,“大难不死,后福还有吗?”
身上的短袖裤子早就被太阳晒干了,干巴的泥也印在了上面。微风一吹,还有点冷。
胥重微拍了拍手便爬了起来,脚下略有不稳。站直环顾四周。只见江水安宁,估摸自己被冲到了岸上,被芦苇挡住了。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有—人—吗—”胥重微手做喇叭状,拉着喊道。鸟雀惊起,再次吵扰了起来。没有人回应她。“有—人—吗—”她又喊了一次,这下更没有人应声了。“唉,走吧。找点吃的,找个住的,最好找到人。”
被洪水冲了下来,身上还没受什么明伤,只有被闷撞的腰隐隐钝痛。“祖上积德,老天保佑。”胥重微顺着岸边慢慢走着。
米色儿的芦花冒出了一个金尖,一下给胥重微鼓足了气儿,奔着那个金尖走去。
原来是个小金塔,供着个牌位,前面还摆着不少贡品,还是新鲜的。牌位上写着“先妣文洛之神位”。胥重微拜了一拜,“封建迷信要不得,可是我已走投无路,文妈谢谢你,拿你点贡品吃一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已成神,就可怜可怜我。”
“我允了。”胥重微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准了她的行为。
胥重微猛地转头一看,除了芦苇江心洲,什么也没有。“在水里泡久了,都出现幻听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文妈妈。”她抬手先拿了个苹果嚼一嚼垫垫肚子,又选了块不腻的糕点补充点体力。
“这贡品都是新鲜的,估计附近应该会有人家吧。”胥重微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一个楼,又不禁叹口气。“文妈,不怪我贪心。带我指条明路吧。”说完又拜了拜。
这下那个声音没再出现。胥重微只能拿自己当活马医,想着要是出不去,就回到金塔这里,凑合过上几天。野外露营,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重振旗鼓一番后,又顺着水岸线走,日头都渐渐西了。然后胥重微就听见芦苇一阵细琐声。
然后她就瞧见一个漂亮古装姑娘,撑着船出现在她面前。两人视线一对,都瞧见了惊讶,胥重微的眸子里更甚惊喜。文妈又显灵了!
对面的姑娘先打破了尴尬,“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在洛洲上?”
胥重微刚要回应,但又想着自己说的话太轻佻了,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回了她,“在下文重微,被洪水冲到这儿来的。”
“洪水?文江发大水了吗?你也是文家的人吗?你这穿的不像我们的家人呀?你是不是胡人?”这姑娘听着胥重微回了她,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咕噜咕噜冒出这么多问题。
胥重微听着不妙,套姓套到别人正主家身上去了。这先妣文洛的家族,还是个大家族呢,借了姓,但也只能圆下,要不然后面兜不住了。“在下重微有名无姓,如今受了文洛娘娘的救命之恩,所以想着冠了她的姓。”胥重微鞠了一躬,“姑娘,而且我并非胡人,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汉人,只是穿的奇怪了点。我这幅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胡人的样子吧。”说完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文江的上游估计是发了水,我就是被冲下来的。”胥重微对她的问题可谓是句句回应。
“噢~我且知晓了。江神娘娘确实今天摇了风铃,所以我才来看看的呢。原来是告诉我们来接你回家。你可真是个奇人。”小姑娘听完之后立即喜笑颜开,也不警惕地盯着她了,放下了小船桨,脱下了自己的外面一圈儿蓑衣,递给胥重微,“你先套一下这个吧,御御寒,马上太阳落山了,就凉了,好歹别生病了。你是江神娘娘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呢。”
“多谢姑娘。”胥重微接了蓑衣,给自己披上。
“我叫文近翠,是专门打扫娘娘神塔的净童。远近的近,翠绿的翠。”文近翠伸出了两只手,“你扶着这个船边慢慢上来,我把着你,然后咱们回家。”
胥重微一愣,这小姑娘可真是自来熟,但是心里确实挺开心的。“嗯,我文重微,重叠的重,细微的微。”就着文近翠的手臂,这么顺其自然地上了船。
上了船,文近翠便一撑船桨,拨开了水,推离了岸,慢悠悠地驶出芦苇丛。
胥重微支着边儿,文近翠站在船头划着桨。西落的太阳,黄中带橙,印在水面上金光灿烂,连米色的芦苇也印的金黄,落日的阳光也洒在她们两人的身上。
胥重微望着江水出神,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许真如文近翠说的,是江神娘娘救了她。初来乍到,深感拘谨,不知当下时日如何,自己归处何去,种种问题属实是太多了去。神经紧绷的思绪,历过生死之难,好歹是松了一根弦。胥重微眼睛微微模糊,晃晃脑袋,将所有的念头都甩走。只是将支着脑袋的手,伸出船外,浸到了水里,感受着**流水的凉意。放空了思绪,就连文近翠同她说了什么都有点听不清,便歪着脑袋直接昏死了过去。
要到了文江埠,文近翠老远就看着了几个自家奴婢提着还没点的灯在埠口等她,又用力划了几下,便很快靠了岸。
“快快,来几个力气大的婢女,给娘子扶上去。”还没停稳,便开始吩咐众人。“娘子乃是江神娘娘带来的,是咱家的贵客,也许以后能成为咱家的小姐,都给我机灵着点,莫要怠慢了。”
一众奴婢齐齐曰诺,手脚麻利地将胥重微挪进了文府早已备好的马车里。一一给她褪了蓑衣和鞋,净了面,净了手,盖上小毯,又捂了个暖和的汤婆子塞在脚底。
文近翠骑着马,先行一步回到了府里。
朱红大门开,众人早早就备着,“三小姐安。”文近翠点点头,“涧影,同松竹一起,回头将娘子好生安顿,热澡与寝衣都要备好。再叫潭香去将沈大夫请来,也安顿在府上。娘子受了惊吓,又泡了水,今晚指不定要起病。都给我好生照顾好了。芰荷,你去同老爷夫人,还有阿兄阿姐汇报,召他们去小议事堂。剩下的事宜都听涧影安排。”文近翠又吩咐了一通。
“诺。”身后的奴婢屈膝应下,便散了开了,各自履职去了。
文近翠大步迈着朝着文府的贡堂去了。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向江神娘娘禀告。
迈进贡堂,进入眼帘的便是金红色的神位,上面用鎏金写的字同洛洲上的相似“文江江母文洛神女娘娘神位”。前面香炉染着的香火烟丝丝缕缕,带着淡淡的朦胧感,轻轻飘扬。
“文府净童近翠特来向娘娘请安。娘娘交代的事,近翠已悉数安排完毕。”文近翠跪在堂前的拜垫上,低头向江神娘娘禀告。
微风一阵,头顶的铃声遂起一片,清清灵灵。那是江神娘娘的认可。
抬头看,满堂上都挂了金色的小铃,下面缀着红色的绸带,遮住了堂顶上的花纹。
“娘子的后续事宜,待我同老爷商量之后,再来向您具体禀报。”
这下只微微响了一个铃。这是江神娘娘已经知晓了的意思。文近翠便起身,慢慢退了出去,转身之后就去了小议事堂。
在文府菊溪院,胥重微那头可谓是忙的热火朝天,因为她昏了过去,可不少人折腾打理她。涧影和松竹退下了她那稀奇古怪的衣服,又脱下了那双长得别致的鞋子,给她收拾了里衣。好不容易将她挪到了已经温热好的浴桶子里,为她擦拭身子。又解了她的长发,好好梳洗了一番。松竹总觉得这娘子曾经是做过尼姑的,头发都被绞过。
一帮人好生帮她梳洗完,这胥重微怎么折腾都没醒过,松竹还以为她死了,被涧影拍了一本背,“莫要乱说话,小心被三小姐仔细着了。”松竹不置可否,便闭上了嘴。两人又忙活给她穿了寝衣,将她移到了榻上,掖好被角,吹熄了内屋的灯,悄悄退出去。松竹守在了外厅,涧影去给三小姐交差。
太阳早已落了山,一时间文府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
东苑兰清台的书房,和外面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一截清瘦的手握着紫毫笔,在桌案上写着信。这位公子也是清秀俊逸,温润如玉。听到今晚文府的动静,“文府今日怎的了?”
给他磨着磨的小厮回:“文府今日好像来了新小姐。”
“新小姐?”公子放下了笔,抬眼看了窗外,听着外院仆人们交谈的声音。
“是的,公子。是文府三小姐从文江上带回来的。说是江神娘娘吩咐的。”
“江神娘娘吩咐的?”这公子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你说这文府真的有江神娘娘吗?还是为了给父皇演一出戏?”说完又在信上写了几笔。
“奴才不知。”小厮低下了头,只能专心磨墨。
“有时间就去会会这新小姐。”公子写好了信,印上了章,“这信今日便遣他们去送吧。”
“是。”小厮低头双手接过,转身去送信了。
这公子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姬成连。姬氏称帝已有三世皇。姬氏开国祖姬呼未成帝时,从中原一路杀到西北,又南下拿下了文江这一物饶丰盛之地,便一发不可收拾,铁骑势不可当,直取上一朝拓跋氏头颅,凭武力征服了这整片大地。姬呼的孙子姬衡便安稳称了第三世的皇。姬成连便是这姬衡的第七子,如今授命在江南已有月余,具体事务尚未可知。
这小议事堂里,文近翠正同其父文少洍,其母苻岚,长兄文濛,长姐文远黎,商议如何安置胥重微时。便看到松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紧张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娘子梦中发了癫,发狂在叫呢。”
“什么?”文近翠惊讶。“回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奴婢也不知道。涧影压着她,沈大夫正在诊呢。”
“我去瞧瞧。”文近翠起身便要走。
“阿翠,我同你一起去。”文远黎也起身要和她一起去看看。
文濛也站了起来,“那便都去看看吧。”
文少洍“你们小辈儿去吧,我同岚妹就不去了。你们好生照看着,别忘江神的吩咐。”
“是,父亲大人。”三人行了礼,一同去往菊溪院。
还没走到院里,就听见了胥重微撕心裂肺地喊叫。“妈妈!我好疼!”
胥重微全身如冒火一般滚烫,身上的骨头都如同被敲碎一样,剧痛难忍。额前脖颈后背全是汗珠,疼得忍不住乱动,涧影只能狠狠压着她,任凭她拳打脚踢。
沈大夫想给她把脉,简直无从下手。因为胥重微根本控制不住。她疼痛难忍,一手抓着床帘上,一使劲就将上面撕出个大洞。
折腾一番,“呜呜呜。”胥重微喊得没力气,又低声地呜咽哭了起来。
文近翠三人刚踏进门里,就看见这么奇怪的一幕。
一周3-4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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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