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未记录 第2章 第 2 章

经过十几分钟的研究，莫里满意的发现系统可以绑定在移动端上，这样即使不在车里，也可以使用各项功能。通讯页面里满满当当几页全是工号，从1号到210号，绝大部分是灰色的，显示无法接通，86号也是如此。

汽车能源指示条见底，刚上车时莫里看过一眼表盘，当时还是满的，消耗速度快的惊人，猜测大部分用在跨越空间那一刻了，原本应当会在接到乘客后得到补充，如今只好等下一个乘客出现了。系统显示正在搜索订单——如果有的话。已经将车载系统的细枝末节都翻看一遍，依旧有许多疑问萦绕着他，系统提供了各种功能，却不愿对当下境况多做一点说明，莫里甚至无法确定这是哪个城市，系统导航只有一串坐标，用手机查看却显示没有信号。手机时间还停留在下午三点多，外面显然已是深夜了。

莫里将车停在公园的免费停车位上，打算去周围看看。即便隐约有了猜想，直到走出空无一人的公园，转过街角，站在灯火斑斓的陌生街头，望向来路的方向时，莫里才切实感受到所处的绝不是曾经生长的那个世界。远处暗沉的夜空中，几座高耸的电梯亮着辉光，越过城市楼房直直的插入云端。那些电梯是十足的巨人，隔着这么远也能看清安静滑动的轿厢和上面宽敞的观景窗，它连接着顶上遮天蔽月的钢铁巨兽，从这里只能看见它的底部，上面星星点点的亮着莹光，一圈圈汇聚成深邃的宇宙之眼，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流淌。

莫里只是想回到那个巷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传送门，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有些入迷。

面前这条街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路边人气寥寥，只有路灯和各色霓虹灯招牌还亮着，像热闹过后的余烬，值得庆幸的是招牌上的字大多认识，偶尔见有人躺在地上，散发着浓烈的酒臭，马路上的行车不少，但都毫不留意的快速驶过。顺着倾斜的公路向下走，来到那个巷子口，几十米的巷子里除了垃圾桶什么也没有，两侧都是墙，站在这头能直接看到对面的街景。莫里从这头到那头走了个来回，一无所获，或许要开着车才能看到些别的，但此时不必急于尝试，还是先去逛逛前面那家孤零零的便利店吧。

便利店在前方十字路口拐角处，旁边立着个弯曲的路牌，上书“↑兰河街↓、←礼仪大道→”。推开店门，令人神清气爽的冷气扑面而来，还伴着烤肠的香气。

里面装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顺着货架察看货品，有熟悉的品牌，也有不少没见过的。在货架间随意翻看时，不知为何店内唯一的男店员一直有些戒备的盯着这边，莫里假装没有在意，拿起一袋夹心面包，里面夹着棕红色的肉泥，混着些青褐色的卵看起来黏糊糊的。有点反胃，他立刻放了回去，看到包装写着苔螺腌酱面包。

这是给人吃的吗？也许是看着恶心吃着香的类型……

“——哐啷！”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炸响，像是店门被粗暴推开又重重摔上。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快赶上门框了，矮的被货架挡住身体只能看到头，脸上都带着有蜘蛛花纹的黑色面罩，高个子脸上镶着一对诡异的机械眼，一进来便像螳螂般转动着眼球环视了一圈店铺。莫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注意到店员的右手悄悄伸进了柜台里。

店员迅速从柜台抽出一把小臂长的枪，射出一道蓝色弧光，几乎同时一道枪声响起，站在前面的矮个子瞬间抽搐着翻倒在地上，然而店员再也没有第二次按下扳机的机会，他失去了半颗脑袋，睁着仅剩的眼睛躺在柜台后面。

从双方掏出武器开始莫里就举着双手老实的站在墙边，开枪的是那个大高个，他不管地上仍在抽搐的同伴，在尸体上找出卡片和钥匙便径直到最里面的仓库尝试开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回的反手开了一枪，打烂了莫里的肺叶。就像踩死路边一只蚂蚁，他甚至懒得看一眼。

莫里顺着墙滑坐到地上，血管和不知还剩几房的心脏在做最后的狂欢，鲜血大股的从口鼻和胸膛涌出来，渐渐蔓延到货架边，钻进架子底下，仿佛预示儿戏般的一生即将结束。窒息和伤口让他头晕目眩且耳鸣，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泛着一层红色晕影，覆着若隐若现的黑斑，时间似乎被拉的无限长，他感到痛苦、迷茫和麻木……却唯独没有恐惧，这是他从来灵魂缺失的一部分。

即将昏厥的前一刻，胸口忽然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和痒，将他的意识硬生生拉回来一瞬，随后便彻底沉入长久而安宁的黑暗中。

——

二十四小时前

编号为8846769的世界，标签：科技型、中生期、低资源、中高危……

某便利店下水道，一个娇小的身影柔软而灵巧的在漆黑管道里快速攀爬穿梭，直到上方出现孔洞，透出些许亮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圆形的地漏被顶开，探出一个戴着迷你空气过滤器的黄色毛绒脑袋。这是便利店的卫生间，已经很晚了，四周安安静静，鲍花现在很饿，算起来他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自从上个月老师过世，实验室被投资人收回，他没有权利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来不及悲伤，就要开始应对各种各样的死亡风险，实验室的利益纠葛与他无关，追捕猎杀却有他一份，从未独自生存的他一时居无定所、食不果腹。鲍花只是一只叙利亚仓鼠，老师教导他学习和研究，却没教过如何在这个危险的世界生存。

孤独又厌恶人际来往的科研员严格筛选了上千只，并实验改造数百只仓鼠，终于成功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仓鼠助手。改造它的部分骨骼与血肉，使它二十年内不需要更换零件；给它安装半颗机械大脑，让它可以记住任何知识并懂得灵活运用；最后像对待孩子般给予他姓名和细致的教导，直到他成为身边最好的助手和学生……这个机敏而充满活力的灵魂从此长久的住在了这样惹人怜爱的身躯里。

鲍花用了半个月在地面上躲避如影随形的追捕，勉强逃离轮胎和环卫机器人的威胁，终于攒够材料为自己做了一副过滤面罩，得以钻入下水道获得一段相对安宁的时间。虽然下水道也有老鼠，但曾受过改造的小身躯足以应对相差不那么大的对手。比起老鼠，更具威胁性的是下水道的有毒气体，必须利用四通八达的管道找到新的材料、工具和食物，才有机会活下去。

万幸找到一段废弃的下水管道作为基地落脚，他花了一整天用搜集的零件组装一个无线电，本不需要那么久，只是那些零件和工具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尝试用无线电来接收一些外部消息，没想到却收到一份神秘通讯。

不知对方怎样做到精确追踪频道并强制单方传讯，自称无界公司人事的章小姐语气诚恳的开出了一串鲍花难以拒绝的条件，包括但不限于合理的薪酬待遇、免费的义体维护更新、完全自主的工作时间、保障鼠身安全和自由、时空穿梭机使用权限（？）等等，希望聘他为研究助手。虽然这个查不到任何信息的公司很可疑，鲍花还是有些心动，他渴求回到过去简单而充实的生活，不知疲倦的追捕、简陋的设备、恶臭的环境都令他身心俱疲。

于是他决定提前前往通讯提供的地址打探情况。据说未来的同事会在那接应，是个戴着摩托头盔，穿黑黄夹克和皮手套的男性青年。

鲍花背上自制工具箱，经过陌生的城市管道，沿着一条条排水沟渠，一走就是两天。离开城市中心后，有些地区的管道年久失修，内容物长期淤积在一块，更加恶臭难闻，即使有面罩过滤也顶不住，鲍花只好回到地面，尽可能避开监控，沿着墙角在阴影中快速跑过。显然这大大增加了风险，第二天刚从缺盖的井口探出头，就闻到远处飘来人造猎犬身上那股刺鼻的焦油和血腥味。那些狗一定也闻到了他的气味，鲍花嗖的跳回井底，今天就算呼吸系统过载也不能上去了，井里的恶臭是完美的掩护。

猎犬的气味渐渐远去，鲍花在管道内继续疾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脱离最恶心的路段，逆着水流钻进一个直径更小的管子，他因饥饿而感到虚弱，但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呼吸道和箱子里的干粮都浸染了糟糕的气味，除了臭什么也闻不到。索性一鼓作气赶往目的地，从便利店厕所的地漏出来时已是深夜，离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天，鲍花现在浑身难受只想先找个地方好好洗涮一下。

……

清晨刚交班的店员来巡视仓库，鲍小花正躺在仓库的纸箱上享用面包皮。昨晚无意从通风口溜进来便借宿了一晚，仓库里干燥又温暖，很适合晾干水洗后湿漉漉的毛，找到身下这个隐蔽的纸箱时，深沉的睡意就笼罩了他，几乎两天没合眼，等不及绒毛干透，多日来难得的舒适环境像包裹了气体麻醉一样让鲍花倒头就睡，梦中隐约有面包的清香，醒来后惊喜发现躺了一晚的纸箱里装的是原味小面包。

店员敷衍的逛了一圈便出去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鲍花解决早餐，稍微打理一番仪表便打算开工，他要利用白天的时间准备一些趁手的工具，为晚上的会面留些后路。

夜晚的第一道枪声响起时，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分钟，鲍花早已转移到门店售货区的中央空调出风口趴着，下方有个看起来吓傻了的顾客，两个后来者大概率是□□打手，面罩上的九目蜘蛛纹与之前在新闻里听过的鬼目帮特征相符。

他们一进来鲍花就直觉要出事，这两个恶徒身上萦绕着一股铁锈味，浓郁的像刚杀过人。转眼就杀了两个，噢不，下面那个呆头鹅还没死透，鲍花有些犹豫是否撤退，已经到点了，约定中的人却依然不见踪影。

这时伤者摔在地上的手机竟然响起章小姐的尖叫：“鲍先生，鲍哥！仓库有急冻液！请您救他一命！”

鲍花差点被吓一跟头，他不光知道仓库有压缩急冻液，还毫不客气的打包了两管，如果他再多一些生活常识，就该知道这种危险品不该出现在普通便利店的仓库。

仓库门口的面罩男不是聋子，当然也听到了声音，一边转动着义眼四处寻找目标，一边抬手准备补枪。

手机被打碎前，章小姐还在语速飞快的解释：“原接应人确认违约，他是误入的公司新人，请您先将他冷冻，后续补偿……”砰！手机炸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咔哒，蒙面人再次上膛瞄准地上的人。

必须马上做出决断，章小姐的急切不像装的。经过一整天的仓库扫荡和筹备，鲍花的伸缩工具箱比来时大了三倍，头重脚轻的绑在背上，他抽出袖珍粒子炮，伸出出风口来了两发，细细的弹道精准的一发击穿蒙面人持枪的手，一发打中义眼，瞬间留下两个圆圆的洞，然而义眼结构意外扎实，竟没能完全击穿。

蒙面人立刻反应过来敌人位置，翻滚到货架后，换手对着空调口就是一枪，导风板和天花板碎块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提前躲进管道深处的鲍花安然无恙，跳出管道射出钩锁飞上隔壁的吊灯。蒙面人的机械眼清晰的看见了一切，不由得张开嘴忘记开枪，“这什么……”不等他反应，鲍花抱着冷冻枪喷了他一脸，极低温让机械眼瞬间故障，蒙面人的痛呼还在喉咙里，紧随其后的粒子炮就击穿了脆化的金属，再无保护的大脑终于前后通透。

虽然可能晚了，鲍花紧接着又给店内监控补了一发便连忙跳到伤者身边，推开掉落的塑料垃圾，从胸口向四周扩散式喷射冷冻液，冷冻液一接触空气便自动汽化迅速扩散，两三秒就获得了一具人形冰雕。

章小姐的声音及时的从店内广播冒了出来，像一直在哪看着似的，“鲍先生，为感谢你的合作，在原定待遇的基础上我们会准备一份你喜欢的入职礼物。”话音顿了顿，又道：“有人快来了，还请十八分钟内撤离便利店，将204带到圆湖路813号王医生处，我已经提前与他联系了。”

鲍花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巨大的冰雕，“我恐怕没办法抗这么大的……”

章小姐善解人意的说：“没关系，就带上头部好了。”

心里神会，即刻开干。鲍花从店里找来一把小手锯，手指拉伸为柔韧细长的钢丝，抓住手锯举过头顶，将冰雕脖子以上部分平滑的切下来，又在断面补喷上一些冷冻液。期间想起一些问题就边干活边问。

电锯插上电嗡嗡的转了起来，“章小姐，你还在吗？”

广播里过了会儿才回答：“我在听，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那个接应人为什么没来？”

章小姐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此时显得有点冷酷：“因为他贪婪，妄图偷走不属于他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现在告诉你恐怕也难以理解，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

扶住刚和躯干分离的冰冻脑袋瓜，鲍花稍微端详了一下，里面的黑发男子合着眼，神色显得有些痛苦，“那这个人呢，他是谁？”

“他是今天刚招的204号新人，要不是某个人乱来，他本不该在这里滞留，嗯……鉴于你们可能还会相处一段时间，你可以叫他莫里。”

鲍花仔细给断面补上冰，寻思‘这人上班第一天就这样也是够倒霉的，跟我半斤八两吧。’

尽管还有很多疑问，现在来不及一一细究了。整理好物品，鲍花将所有东西塞进工具箱，将冰坨和工具箱绑在一起，又将这座小山捆在后背，看上去几乎要把他压扁了，但只是看上去，他依旧灵活的摆动四肢，滴溜溜的顺着墙角准备钻进刚开条缝的仓库门里。这时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副标出路线的立体地图，终点的房子还标上了‘王医生’。

“这是避开猎狗的最快路线，需在一小时十三分内通过，请尽快出发。”

鲍花抱住脑袋大为惊奇，“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快上路吧，”章小姐催促，“你的疑问都会在路上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