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火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陈大刀牵着穆凤，优哉游哉地走在乡间土路上。

湿润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那根从王天娇手里夺来的长软鞭，被她打了个双环扣，一扣死死锁住穆凤的脖颈，另一扣将他妄图挣扎的双手牢牢缚在胸前。

他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被牵着走。

路旁一片繁茂的芦苇丛，银白的花穗在晨风里轻轻摇曳，映着初升的日光。

天光大亮，不少早起的农夫挑着担、扛着锄，与他们擦身而过，无不投来惊异的目光。

陈大刀浑不在意，甚至对那一道道探究的视线报以微笑，坦然得像牵着自家牲口出来遛弯。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道路拐角处，现出一家挂着“好吃客栈”幌子的农家客栈。名字起得直白得很。

只是已近正午，那两扇木门却半掩着，静悄悄的，仿佛店家还没睡醒。

她上前叩门：“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眼眶乌青、面色憔悴的中年掌柜探出头，嗓音沙哑：“客官……请进。”

陈大刀牵着穆凤走进客栈院子。

院子不大，前面是吃饭的堂屋，后头连着几间客房。

院里静得出奇，隐约能听见后院传来啜泣声。

堂屋里桌椅整齐，却空无一人。

掌柜跟进来，强打精神：“二位客官，要用点什么？”这时，他才注意到被捆得结实的穆凤，眼神里透出惊疑。

“路上抓了个贼，正要去报官。”陈大刀主动解释，语气轻松。

掌柜闻言，明显松了口气。陈大刀模样利落，像是能干活的农家女子。再看穆凤，尖嘴猴腮，眼神闪烁，确实不像善类。

“原来如此！官府离这儿不远，不过……”他犹豫片刻，还是好心提醒，“姑娘一个人，千万小心。”

“谢掌柜提醒。”陈大刀笑眯眯应了，“我饿了，刚看院里挂着不少肥鸡，快给弄点吃的吧。”

“好嘞，”掌柜连忙点头，“咱店的烤鸡是祖传手艺，后厨正好有快烤好的，马上给您送来，再搭些自家做的糕点先垫垫肚子。”说完，转身匆匆去了后厨。

陈大刀拿起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桌面。

穆凤被鞭索捆着坐在对面，越看她，心头疑云越重，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究竟是谁？”

陈大刀头也不抬，漫不经心丢出两个字：“你猜。”

“那你为何偏要去天演派？”

“说了，去看看你们门派有几个厉害的人。”陈大刀抬起头，眼眸清亮，嘴角勾起一抹绝对自信。

穆凤撇眼睛狐疑地看向她，这人究竟是谁啊，横空出世一般，为何还这么自信？

就在这时，客栈虚掩的大门被人“砰”一声狠狠踹开！

两个身形壮硕的年轻汉子闯了进来，四下环顾，阴阳怪气道：“哟，总算不装死了！”

掌柜正端着糕点出来，一见他们，脸色骤变，慌忙退到后厨门口。

后厨帘子一动，掌柜夫人和一个脖颈上带着明显勒痕、眼睛肿得像桃子的年轻女孩互相搀着，瑟瑟发抖地缩在掌柜身后。

“考虑得怎样了？”高个的汉子大剌剌坐下，拎起茶壶自顾自倒水，“我们的耐心可有限！既然你女儿都已**，往后就是一家人。”

矮个的那个在一旁帮腔：“就是！除了这等事，除了我们兄弟，谁还要？趁早答应，大家都省心！”

掌柜恨声道：“你们这两个……畜生！”

“都怪我，不该让翠儿晚上出去送东西……”中年女子泣不成声。

高个斜睨她们一眼：“说以前的事有什么用，现在不寻死觅活了？告诉你们，她都不是清白之身，谁要她，她除了跟咱哥俩，没别的路！”

“劝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不答应，我们就把你女儿的丑事逢人便讲！”矮个恶狠狠地威胁，“更何况，嫁给我们兄弟多好。我们两兄弟都保护她啊。再者，”他巡视这间客栈，“你也就这一个女儿，交给我们兄弟掌柜，也没人敢来惹事是不是？！”

掌柜咬着牙，又看向女儿，眼眶盈泪，稍后他转过头：“我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们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高个温言一怒，猛地站起，踹开桌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脸不要脸！”

“你们欺人太甚，我们报官！”掌柜像是鼓足勇气。

“报官？不怕你女儿的丑事传出去？！倒是全县的人可都知道了你们女儿被我们兄弟玩过，到时候看有没有认要她？”说完他跟矮个对视一眼，双双发出□□。

掌柜当即面色一颤，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掌柜的，我都说了，嫁给我们兄弟俩不会有坏处。是我还是我弟弟随便挑，我们不分的。”他们瞄着掌柜女儿，忽然间神色又一凛，语气半诱哄半威胁，“更何况，你以为别人愿意娶你们这个被玩过的女儿，要的更多。我们兄弟，起码负责这是不是。哈哈哈哈。”

“中午来吃个饭，怎么这么吵。”陈大刀忽然开口，漫不经心地挖了挖耳朵。

她和穆凤坐在角落，穿着不太显眼。那两兄弟起先只是随意扫了他们一眼，直到陈大刀开口，矮个汉子才注意到她，眼睛一亮：“咦？大哥，这儿还有个小美人儿！”

陈大刀扭头，笑眯眯：“能别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大声嚷嚷吗？”

“这女人够有脾气的？”矮个朝高个使了个眼色。

高个冷眼看向陈大刀，那眼神仿佛在说陈大刀的语气伤了他的尊严。他忽地吩咐：“把门关上。”

掌柜一愣，面色为难：“他们只是来吃饭的……”

“呵，那又怎么样？”高个嗤笑一声，迈步向前，“撞上了便是撞上了。再刚硬的女子，只要被我睡过，还不是服服帖帖。”他正要走上前去——

就在这一瞬，桌上两根普普通通的竹筷激射而出！

“噗！噗！”

两兄弟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只见他们的额头正中，各自钉入半截筷子，深没入骨。动作僵在半空，眼珠瞪大 ，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砰！砰！”两声闷响，两具壮硕身躯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

堂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两道尖锐的惊叫声骤然响起。

陈大刀再次挖挖耳朵：“吵死了。都说了别打扰人吃饭。”

不仅掌柜一家人，连穆凤都看得目瞪口呆。

一来他都没太看清陈大刀出手，二来，这行事作风……

掌柜一家人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陈大刀指了指身旁被捆的穆凤：“你们可知，他是谁？”

掌柜的嘴唇哆嗦，自然答不出来。

陈大刀像是刻意吓他们一般，低声吐字：“穆凤。”

掌柜一家茫然看向他，又看看陈大刀，随即怯弱求饶：“女侠饶命饶命啊！”

是啊，这种玄门恶霸，普通人怎么会听过。

陈大刀乐了，随即吩咐道：“你们待会儿报官，就说天演派二当家穆凤，挟持我路过，恰遇这两个恶霸调戏民女。穆二当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举起手中竹筷，吓得那对母女又缩了缩，她却只是潇洒一扬，“两筷子结果了他们，为民除害后，又挟持我继续赶路了。”

穆凤猛地扭过头，眼珠子几乎瞪出眶来，死死盯着陈大刀。

他虽恶贯满盈，杀人如麻，但这么明目张胆替人背黑锅，而且——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情？趁机抢这个掌柜女儿才差不多。

陈大刀无视他目光，继续对掌柜一家道：“放心，这手法，县衙绝不会疑到你们头上。对了，糕点端上来。”陈大刀轻笑，“真饿了。”

见对方确实没露出恶意，掌柜战战兢兢地绕过尸体，将糕点轻轻放在桌上，目光还死死盯着那两具尸首，仿佛无法相信。

陈大刀拈起一块，是芥菜馅的，味道不错。

吃了两口，她不忘叮嘱：“对了，烤鸡打包，我们就不久留了。”

那不更好，掌柜如梦初醒：“马、马上好！马上好！”

很快，掌柜用油纸包好两只香喷喷的烤鸡递来。陈大刀放了几块碎银在桌上，牵着坐下来全程一口没吃的穆凤，转身出门。

穆凤：“……”

走到门口，她忽又停步，回头看向那脖颈带痕的掌柜女儿：“有些事吧，如果除了自己人，再无旁人知晓，那这事，不就等于没发生过么？”她顿了顿，“没人知道的事，不就没发生吗？对吧？”她轻笑一声，混不吝地摆摆手，“多大点事。”

说完，不再停留，牵着穆凤推门而出，踏入外面明媚的阳光里。

……

离了客栈一段路，陈大刀解开一只烤鸡，自顾自啃起来。

鸡肉外焦里嫩，汁水丰盈，她吃得有滋有味。鸡骨头随手丢在路旁草丛中。

穆凤跟在她身后，烤鸡香气阵阵飘来，他只能强咽口水，死死盯着陈大刀背影，脑中乱麻一团。

这人到底是谁？

一身最低等的青山派弟子服，武功神秘，全然摸不透路数。

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年轻女子？

他搜肠刮肚，也对不上号。

快，固然可怖。但更让穆凤心底发寒的，是她出手时那份精准、果决，以及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

很少有女子这么狠毒的，说杀人就杀人，不眨眼！

一个荒谬念头猛地窜入穆凤脑海。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该不会是那个林觐吧？！”

陈大刀正啃着鸡腿，闻言动作一顿，缓缓扭头看他，表情古怪。

穆凤越想越觉可能，自顾自分析起来，尽管这推测连他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听闻林觐性子清冷，貌若天仙，常是一身白衣。不过此番为抓我，改装易服，扮作女子，也……也未可知？”他仔细端详陈大刀的脸，“你若真是男儿身，倒也算得上……貌若天仙？”说到最后，他自己先泄了气，“罢了罢了。”

陈大刀忽然哈哈大笑，叉腰道：“你说得对！我就是林觐，男扮女装！是不是英俊无比？”

“……”

“我信你个鬼！”穆凤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