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烟回到狐仙村,已是丑时过半,月上中天。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径直来到村子后山的一片竹林,这里是他们这些小辈平日里嬉闹玩耍的秘密基地。
他学了几声夜莺的啼叫,尾音处却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向下的转折。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代表着“有大事”的暗号。
不多时,两道身影便从竹林深处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正是前晚与绯烟在树下说话的小翠,以及另一个身材略显壮硕、性格憨直的少年,虎焱。
“绯烟,你可算回来了!”虎焱一开口便压着嗓子开始抱怨,他身后那条黄黑相间的虎纹尾巴,不安地来回扫动着,“这么晚叫我们出来干嘛?我还以为你被城里那些人捉了去炖汤,正寻思着要不要去砸了他们几栋楼呢!”
小翠则一脸担忧地拽住绯烟的袖子,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没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我没事,对了,我有一个趣味至极的新发现!”绯烟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将这两天在人间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两人听。
听完后,竹林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虎焱挠了挠头,半晌才消化完这惊人的信息,结结巴巴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学那些人类,玩、玩那个什么……碟仙?”
“不止是玩,”绯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要帮他们,完成愿望!”
“你疯了!”这一次,小翠低低地尖叫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绯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去招惹的,是鬼!是死了的人族!沾上那邪门东西的因果,长老们会把你关禁闭关到死的!”
“是啊绯烟,”虎焱也难得地严肃起来,他瓮声瓮气地说,“我宁可去跟山下的铁甲巨虫干一架,也不想碰那些阴森森的玩意儿。”
“禁闭?因果?”绯烟冷笑一声,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我们生来就在禁闭里,生来就在因果里!我们世世代代守着这见不得光的诅咒,难道就不邪门吗?难道我们就要一辈子这样下去,直到老死,连魂魄都落不得个归处?”
他的质问,像一记重锤,敲在了小翠和虎焱的心上。
小翠咬着嘴唇,不说话了。虎焱烦躁地用脚踢着地上的竹叶。
绯烟知道火候到了,放缓了语气:“你们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都能请来鬼。我们是妖,天生灵力就比凡人强百倍。而那些鬼的愿望,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万一……万一我猜的是对的,帮了他们能让我们头顶这片天,透进一丝光呢?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一丝,也值得我们去冒一次险!你们……难道不想亲眼看一看,灵狐用命去换的那个世界吗?”
最后那句话,彻底击溃了小翠和虎焱的防线。
“那……要怎么做?”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也透着一股决绝。
绯烟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截干枯的、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桃木,以及一小袋殷红如血的鸡冠土。这些,都是他在人间老城区某个待拆的道观废墟里,悄悄寻来的。
“人类用的是粗劣的纸笔和瓷碟,沾的是死物。我们,要用活物,通天地。”
他先让虎焱用妖力,将地面震出一块平整坚实的土台。然后自己盘腿坐下,将那截桃木的尖端,在自己指尖的妖火上反复淬炼,直至其变得坚硬如铁。
他以木为笔,以地为纸,开始在土台上刻画阵法。
他画的不是荒校里那几个少男少女那种简易八卦,而是从古籍上学来的、更为复杂玄奥的“青丘引魂图”。
阵法的纹路,也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由无数个微小的、象征着鸟兽虫鱼的狐族符文所构成。
阵图完成,他将那袋鸡冠土,小心翼翼地,洒入符文的沟壑之中。
最后,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蕴含着他本命妖力的精血,滴在了阵法中央。
“嗡——”的一声轻响,那混杂了妖血的鸡冠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芒!
整座阵图也仿佛活了过来,无数鸟兽虫鱼的虚影在图上若隐若现,一股无形的吸力在阵法中央缓缓成形。
绯烟从怀中取出一枚在河边捡来的、被月光浸润了百年的黑色鹅卵石,放在了阵法中央,对两人说道:“开始了。把你们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然后试试,用自己的心念去唤灵。”
小翠和虎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和兴奋。他们依言将手搭在绯烟的肩上。
绯烟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念的不是什么“碟仙碟仙”,而是古老的引魂咒,那咒文的音节,更像是模仿着山间的风声与林中的鸟鸣。
“幽冥有路,魂魄无依,闻我之召,请赴此约……”
刹那间,竹林里狂风大作,吹得竹叶哗哗作响。
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凭空出现,笼罩了整座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