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由无数破碎线索构成的迷雾中追寻许久,某次看似寻常的渡魂,竟如同一把生锈的古钥匙,毫无征兆地,为他们开启了一扇通往轮回记忆的、尘封已久的沉重石门。
他们遇到了一位考古学家的鬼魂,这位学者在挖掘一处战国时期的古战场遗址时,因塌方而遇难。
他最大的遗憾,是未能亲眼看到一块刚刚出土的、刻有神秘铭文的青铜碎片的真面目。
绯烟和白露潜入了被封锁的考古现场,那块青铜碎片被单独存放在证物袋中,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早已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
就在白露的魂体,靠近那块青铜碎片的瞬间,一阵响彻灵魂的、金戈铁马的幻音,猛然在他们意识中炸响!
那块沾染了千年杀伐之气的青铜碎片,在接触到白露纯净魂体的瞬间,仿佛一尊被唤醒的、饥渴了千年的古老祭兽,猛然张开了那无形的巨口!
它不容抗拒地,将白露的灵识,以及通过她与绯烟相连的意识,一同狠狠地拖入了那片由鲜血与黄土浇灌而成的记忆深渊!
当他们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
目之所及,是连天烽火烧出的、如同末日黄昏般的惨淡天幕。
震天的喊杀声混合着兵刃入肉的闷响,汇成一片令人耳膜刺痛的血腥交响。
无数身穿简陋皮甲的士兵,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中的野草,正以一种廉价而又惨烈的方式,被收割着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汗水与燃烧的草木混合的呛人气息。
这不是幻境,这是,历史本身!
绯烟惊骇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刚刚开启灵智不久的火红色小狐狸,正因为害怕这震天的杀伐之气,而死死地趴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幼小身体的恐惧,但他的意识,却又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记忆。
“别怕。”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
他“看到”一缕近乎透明的清风,正温柔地缠绕在他的皮毛上,安抚着他的恐惧。
那是白露。
他们的意识,似乎共同寄生在了这只与绯烟同源的小狐狸身上,以它的视角,来观看这段尘封的记忆。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一位身穿银色软甲、手持长枪的女将军,率领着一小队亲兵,被数倍的敌军围困在了他们藏身不远处的山坡上。
那女将军的眉眼,与今世的白露有七八分相似,但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却燃烧着如同寒星般锐利的战意。
她的脸上沾着血污,却丝毫不损其风华,反而更添了几分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凛冽之美。
鲜血已将她银色的软甲浸染成了刺目的赤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但她手中的长枪,却依旧如一道不肯坠落的流星,在敌阵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璀璨而致命的轨迹。
然而,流星的光芒,终究无法照亮整片黑夜。敌人的刀枪,如同不断合拢的钢铁浪潮,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最后的光和热。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绯烟的意识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
那并非来自他的主观意愿,而是源于这具小狐狸身体最深处的、一种近乎本能的、如同血脉召唤般的焦灼与亲近。
他能“听”到,那女将军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重锤般敲打在这具幼小身体的心脏上。
“去!”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对自己下令,还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在驱使着他。
那只受惊的小狐狸,竟不顾一切地从草丛中蹿出,它那小小的身体,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红色闪电,一口咬在了敌方主将的战马腿上!
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将主将掀翻在地,敌军的阵型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
女将军柳眉倒竖,一声爆喝,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投出了手中的长枪,将那敌将穿心而过,死死钉在地上。
敌军见主将已死,顿时军心大乱,仓皇退去。
女将军也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
她看到了那只改变了战局、此刻正用它那柔软的皮毛,徒劳地蹭着她伤口的小狐狸,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了最后一丝温柔。
“好孩子……不怕……谢谢你……”
当她最后一丝生机,伴随着那句温柔的感谢,彻底消散于风中的瞬间,这片由她强悍执念维系的、烽火连天的世界,也如同失去了基石的沙城,轰然坍塌,化作了亿万片带着血腥与不甘的红色光屑。
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传来,将绯烟和白露的意识,狠狠地,从那片历史的废墟中,抛回了现实。
绯烟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
那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那女将军临死前不屈的眼神,都还历历在目。
而白露,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她才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那个女将军……我感觉,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