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见白露 第31章 卅一：往事如烟

完成了教授的遗愿，绯烟和白露一同离开了图书馆。

虎焱和小翠则有事先赶回了狐村。

此时，正值阴阳交替之际。

东方的天际，一抹属于白昼的、带着灼意的微光，正如同潮水般，一寸寸地，驱赶着那属于夜晚的、清冷的阴气。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对绯烟这类夜行妖族、对白露这类阴间鬼魂而言，如同天敌般的、充满了“生”与“阳”的压迫感。

归家的时刻，到了。

一妖一鬼并肩走在林荫道上，他走在实体的大地上，她浮在他身侧的空气中。

“刚才那本《晚风山异闻录》，”绯烟最终还是没忍住，侧过头看着身旁这个几乎与晨雾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你似乎……很熟悉？”

白露的目光越过了晨雾，落在那座刚刚从夜色中浮现出轮廓的晚风山上。她的眼神，仿佛一滴滴入了深潭的墨，无声地、缓缓地，向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遥远的过往，晕染开来。

“熟悉，也不熟悉。”她缓缓开口，声音比往常更低了一些，“生前，我把半辈子，都耗在了那座山上。”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该从何说起。

“我小时候，祖母还在世，她总会给我讲一个故事。”白露的声音，仿佛在叙述别人的往事，“她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祖母，曾在一场大雪中迷失在晚风山里，差点冻死。是一群长着火红色尾巴的‘山神’救了她，还给了她一颗能治百病的桃子。”

“祖母的床头，一直都供奉着一根——据说是那位山神留下的——火红色的狐狸毛。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神秘也最温暖的颜色。”

“后来我长大了，进了历史系，主攻民俗学。我翻遍了所有的古籍，试图去印证祖母的故事。”

“我从那些故纸堆的缝隙中，窥见了一个早已被遗忘的时代。那时，人间的炊烟，与山间的雾霭，是可以一同升起的；神祇的歌谣，与精怪的低语，是可以一同在风中流淌的。万物共生，遵循着某种古老的默契。”

“但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那扇通往“非人”世界的大门，被悄然关上了。它们的踪迹，如同被一场无声的大雪覆盖，渐渐地，被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只有一个传说——青丘狐之一脉，在各地的志怪笔记里，都留下了或善或恶的蛛丝马迹。”

“我的导师认为这只是无稽之谈，是古人对未知自然的敬畏。但我……忘不了那根火红色的狐狸毛。我相信，她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躲起来了。”白露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感的波澜，那是属于一个孩子对童年信念的执着。

“我所有的研究，最后都指向了一个地方——这座城市东郊的晚风山。我相信，那里藏着解开一切谜团的最后一把钥匙。”

“于是，在一个雨季的周末，我根据一份残缺的古地图，在晚风山深处，找到了一个被藤蔓和山体滑坡掩盖住的古墓入口。墓道里刻满了关于狐的图腾。我当时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要触碰到那个童年的秘密了。”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

“主墓室里，只有一个石制祭台，上面放着一个腐朽的木匣。就在我伸手，想要去打开那个木匣时……整个墓室，塌了。我被一块巨石压住了腿……”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结局，已经不言而喻了。

白露的叙述平静无波，每一个字，落在绯烟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声撼动灵台的惊雷！

晚风山！狐族！那根火红色的狐狸毛！

所有散乱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属于命运的手，强行地串联在了一起！

他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神秘、博学的，追寻了他族人一生、最终却殒命于自家门前的“求道者”，心中那片名为“因果”的海洋，第一次，被搅起了足以颠覆一切的、宿命的狂澜。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早已写下的……偿还？

他看着白露那张平静得仿佛在叙说别人故事的脸，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鬼魂，与他和他的村庄之间，存在着一条他此前从未想过的、深刻而又宿命般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