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禁区 第3章 边境线下

穿梭机“渡鸦-7”像一颗被用力掷出的黑色石子，艰难地穿透仍在肆虐的辐射尘暴。机身剧烈颠簸，每一次摇晃都伴随着金属骨架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是翻滚的黄灰色浊流，能见度几乎为零，只有导航仪上冰冷的坐标和不断报警的地形雷达提供着唯一的方向感。

顾宸坐在驾驶位，双手稳握操纵杆，每一个微调都精准而冷静。他的防护面罩隔绝了外部大部分有害物质，但无法完全过滤掉机舱内弥漫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贝斯手那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焦躁与愤怒，以及医生那试图压抑却依旧丝丝缕缕渗出的、带着冷冽药味的恐惧。

作为Beta，顾宸感知不到信息素中蕴含的情绪暗流，但他能通过队员的呼吸频率、肌肉紧绷程度和细微的生理反应读取他们的状态。贝斯手像一头被强行塞进铁笼的猛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死死盯着前方混沌的风暴，仿佛想用目光将其撕裂。医生则尽可能缩在座位里，呼吸面罩下的脸色苍白，频繁地检查着随身医疗包和颈后的抑制贴。

“还有五分钟抵达Gamma-7区域边缘。”顾宸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出，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实验数据，“贝斯手，最后一次检查武器系统。医生，准备生命探测仪和环境采样器。”

“收到，头儿。”贝斯手的声音粗嘎，带着压抑的火气，他猛地一拍武器控制台，完成了自检程序，“妈的，这鬼地方连风都想弄死我们。”

医生轻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采样器准备就绪。生命探测仪…在这种干扰下，有效范围可能不足五十米。”

“足够了。”顾宸的目光扫过雷达屏上一个突然出现的深坑地貌标识——那大概是十七号哨塔曾经的位置，“我们不需要探测太远。”

他的话音刚落，穿梭机猛地向下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狠狠拽向地面！警报声尖锐响起！

“低空湍流！抓稳！”顾宸厉声道，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试图稳住失控的机身。

贝斯手咒骂着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医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穿梭机像醉汉一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被顾宸强行拉回平衡。但代价是左侧引擎因过载发出不祥的爆裂声，动力输出瞬间下降了百分之四十。

“该死！”贝斯手看着警报，“左引擎快歇菜了！”

“迫降。”顾宸立刻做出决断，操控着摇晃的穿梭机，朝着雷达显示相对平坦的一片区域滑翔而去，“准备冲击！”

渡鸦-7号艰难地穿透尘埃云，猛地砸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起落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机身倾斜着向前滑行了近百米，刮擦着地面溅起大片碎石和火花，最终才在一片嶙峋的怪岩旁停了下来。

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灯在闪烁，以及引擎残片冷却时发出的噼啪声。

“报告情况。”顾宸第一个解开安全带，声音依旧冷静，尽管他的额角在刚才的碰撞中被控制台边缘划开一道口子，正渗出血珠。

“我没事。”贝斯手晃了晃脑袋，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咬破了口腔内壁，“这破船算是废了。”

“轻…轻度擦伤。”医生的声音有些发抖，但他迅速打开了医疗包，“长官，你的额头…”

“无碍。”顾宸用手背擦去血迹，看了一眼外部环境监测读数，“辐射水平临界，空气毒性指数高。检查防护服密封性，十分钟后出舱。”

他走到舷窗边，擦掉玻璃上的厚厚尘垢。外面，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能隐约看到扭曲狰狞的岩层和远处一个巨大的、仿佛被陨石撞击出的深坑——十七号哨塔的废墟就在坑底。天空依旧是令人压抑的暗黄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放射性尘埃，如同永不消散的毒雾。

一种极致的荒凉和死寂笼罩着这片土地。

贝斯手和医生也凑过来看，两人的脸色都更加难看了。

“妈的…这简直是地狱入口。”贝斯手喃喃道，即使是他这样悍勇的Alpha，也感到一阵心悸。

医生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的抑制贴，Omega的本能让他对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土地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

顾宸没有理会他们的情绪，他开始穿戴额外的防护装备，并将重型采样箱和一把高能脉冲步枪背在身上。“任务目标：抵达深坑边缘，采集环境样本，尝试回收十七号哨塔的黑匣子（如果有的话），记录一切异常。如遇不可控危险，优先撤离。明白？”

“明白！”贝斯手扛起他的重型多管能量炮，粗声应道。

“明白。”医生检查着生命探测仪和采样器，声音微弱但清晰。

气密门打开，三人依次踏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脚下的地面坚硬而脆，踩上去会发出碎裂的响声。空气即使经过过滤，依然带着一股浓重的金属锈蚀和硫磺混合的怪味。辐射监测器持续发出低沉的蜂鸣，提醒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他们呈战术队形向深坑推进。贝斯手在前开路，顾宸居中指挥并负责环境记录，医生断后并监控生命迹象。

深坑边缘越来越近。那是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不规则巨坑，边缘陡峭，坑内弥漫着稀薄的、带着诡异荧光的绿色雾气，看不清底部。

“生命探测仪有反应吗？”顾宸问。

医生盯着屏幕，摇了摇头：“干扰太强了…只有背景噪音。等等…”他突然停住脚步，眉头紧锁，“坑口边缘下方十米左右，有一个非常微弱的信号…一闪就消失了。可能是仪器故障。”

顾宸和贝斯手立刻警惕地望向那个方向。

“我下去看看。”贝斯手主动请缨，将锚钩枪对准坑沿一块突出的岩石，“说不定有幸存者。”

“小心。”顾宸没有阻止，这是Alpha展现勇气和价值的时刻，他端起脉冲步枪提供掩护。

贝斯手熟练地滑降下去，身影很快被那荧绿色的薄雾 partially 吞噬。

“看到什么？”顾宸通过通讯器询问。

下面传来贝斯手带着回音的声音：“岩石…很多碎片…像是哨塔的外墙材料…等等，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疑惑，紧接着是剧烈的摩擦声和一声压抑的惊呼！

“贝斯手！报告情况！”顾宸立刻追问。

没有回应。只有通讯频道里传来的、某种令人不安的…刮擦声？像是金属在岩石上拖动。

“生命信号又出现了！很强！就在他附近！但…但 pattern 不对！不像人类！”医生突然急声道，声音里充满了惊疑。

顾宸毫不犹豫：“医生，守住锚点！我下去！”

他迅速固定好绳索，滑降而下，脉冲步枪始终指向下方。

绿色的雾气包裹了他，能见度极低。他很快看到了贝斯手——他半跪在地上，背对着顾宸，似乎正用力地从岩缝里拖拽着什么，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贝斯手？”顾宸落地，枪口微微压低，警惕地靠近。

贝斯手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的防护服背后沾满了黏糊糊的、暗绿色的黏液。

顾宸的心沉了下去。这不对劲。

他一步步靠近，终于看到贝斯手正在拖拽的——那是一具尸体。穿着十七号哨塔的制式防护服，但破损严重，面罩碎裂，露出的面部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绿色，并且布满了诡异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黑色脉络。更可怕的是，尸体的手臂不见了，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撕扯掉的，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只有少许凝固的、颜色发暗的胶状物。

“贝斯手！离开那东西！”顾宸厉声命令，枪口重新抬起。

贝斯手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转过头。

顾宸倒吸一口冷气。

贝斯手的防护面罩上，也溅满了那种暗绿色的黏液。而面罩之下，他的眼睛瞳孔涣散，眼白部分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并且…隐隐也泛着一种不祥的绿色。他的表情麻木，嘴角却咧开一个怪异扭曲的、完全不属于贝斯手的笑容。

“长官…”他开口，声音嘶哑变形，夹杂着某种湿漉漉的杂音，“…我找到了…好东西…”

话音刚落，他突然猛地将那具残尸朝顾宸扔过来，同时自身像野兽一样扑上！速度远超他平时的水平！

顾宸侧身闪开尸体，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脉冲能量弹击中了贝斯手的肩膀，将他打得一个趔趄，防护服焦黑一片。但他只是晃了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再次扑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医生！贝斯手被感染了！准备抑制剂！强效的！”顾宸一边后退保持距离，一边对着通讯器大吼，同时连续射击，精准地命中贝斯手的四肢，试图限制他的行动。

上面的医生听到消息，吓得几乎拿不住生命探测仪：“感…感染？什么感染？！”

就在这时，医生手中的生命探测仪突然疯狂尖叫起来！屏幕上，代表贝斯手和顾宸的光点旁边，猛地蹿出数十个、上百个高速移动的光点！正从坑底四面八方地涌上来！那个 pattern…和他之前捕捉到的异常生物信号一模一样！

“长官！下面！好多生命信号！上来了！”医生惊恐地尖叫。

顾宸也听到了——从坑底深处，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和嘶嘶声，正快速逼近！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他看了一眼仍在疯狂扑击、但动作已经因关节受损而变形的贝斯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医生！拉我上去！快！”

他一边射击阻挡贝斯手，一边猛地向上跃起，抓住绳索。上面的医生反应过来，拼命启动卷扬器。

就在顾宸上升的瞬间，他看到了令人永生难忘的景象——

无数黑影如同潮水般从坑底的岩缝和洞穴中涌出！它们的外形难以名状，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和腐烂肉块的结合体，大小不一，移动方式诡异而迅速，甲壳或外皮上闪烁着与雾气相同的诡异荧光。它们发出嘶嘶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噪音，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洪流。

贝斯手被这股洪流瞬间吞没。他没有发出惨叫，反而发出一阵更加怪异、像是欢呼般的嘶嚎，然后声音便消失了。

顾宸堪堪升到坑沿，医生奋力将他拉上来。两人甚至来不及割断绳索，就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那些怪物！它们竟然沿着近乎垂直的坑壁飞速爬了上来！

“跑！回穿梭机！”顾宸大吼，一把拉起几乎吓傻的医生，同时将一颗高爆手雷扔向坑口。

轰！

爆炸暂时阻滞了怪物们的涌出，碎石和怪物的残肢四处飞溅。

两人拼命狂奔。医生的体能稍弱，顾宸不得不半拖着他。身后的嘶嘶声和刮擦声再次逼近，越来越近！

顾宸回头看了一眼，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些怪物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它们似乎完全不受地形和辐射环境影响！

他看到了更多细节：有些怪物身上挂着破碎的防护服碎片；有些体型较大的，其轮廓依稀能看出一点人形，却扭曲得如同噩梦；它们的信息素…如果说那也能称之为信息素的话…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死寂和极度贪婪意味的波动，与任何已知的生物信息素都截然不同！

医生突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他的脚踝被一块尖锐岩石划破了防护服，鲜血渗出。

就这么一耽搁，最近的一只怪物——一只大约半人高、如同巨型变异蜘蛛般的东西——已经扑到了眼前！它锋利如镰刀的前肢带着荧绿色的黏液，直刺医生的面门！

顾铭下意识地调转枪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炽热的高能粒子束如同审判之剑，从天而降，精准地命中了那只怪物，瞬间将其汽化了大半，残骸冒着青烟倒地。

紧接着，更加密集的能量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追得最近的那一波怪物，将它们撕裂、蒸发！

顾宸和医生惊愕地抬头。

只见一架通体漆黑、线条凌厉、造型极具攻击性的重型攻击穿梭机，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悬停在低空。它的武器平台正在缓缓收回，机身侧面喷涂着一个清晰的标志——一把断裂的长矛，被荆棘缠绕。

那是…“荆棘鸟”佣兵团的标志！联盟最大的私人军事承包商之一，也是出了名要钱不要命的狠角色。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片被军方封锁的死亡区域？

攻击穿梭机的舱门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人同样穿着高级防护服，但没戴头盔，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极其冷硬的脸庞。黑发，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面罩直视人心。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煞气和…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防护服，顾宸也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强大的Alpha。他的信息素或许被防护服隔绝了大部分，但那种无形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气场已经弥漫开来。

“还能动吗，军方的朋友？”那个男人的声音透过外部扬声器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毫不掩饰的嘲讽，“看起来你们遇到了点小麻烦。”

医生被对方强大的Alpha气场震慑，下意识地缩了缩。顾宸则冷静地站起身，将医生护在身后，抬头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对视。

“荆棘鸟佣兵团？”顾宸的声音透过面罩，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平稳，“感谢援助。我们是西境三十七号哨塔成员，执行官方任务。请表明你们的来意。”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对顾宸的冷静有些意外。他的目光在顾宸划破的额角和医生流血的脚踝上扫过，最后再次落回顾宸那双波澜不惊的灰色眼眸上。

“官方任务？来这种地方送死？”男人轻笑一声，跳下穿梭机，动作轻盈而矫健。他落地无声，走向两人，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收敛的力量感。“我们是受雇于…某位担心‘投资’受损的先生，来确认十七号哨塔的‘资产’是否还有回收价值。”

他走到顾宸面前，停下。两人身高相仿，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冰冷平静，一个锐利逼人。

“看来，‘资产’是没希望了。”男人瞥了一眼深坑方向，那里暂时恢复了平静，但谁都知道怪物只是被暂时击退，“不过，遇到了两个活的，或许也能交差。”

他伸出手，不是对着顾宸，而是似乎想碰一下顾宸额角的伤口，动作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顾宸微微后撤，避开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更有兴味的弧度。

“有意思。”他收回手，“Beta？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这种冷静…军方什么时候这么舍得用人材了？”

“这与你们无关。”顾宸冷淡地回答，“再次感谢你们的援助。我们的穿梭机受损，需要联系指挥部请求支援。请提供通讯协助。”

“指挥部？”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你们还能联系上那帮把你送来这里送死的官老爷们？”

顾宸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男人用下巴指了指深坑：“意思就是，你们发现的东西，是某些大人物绝对不想让外界知道的。派你们来，与其说是侦查，不如说是…灭口和清理现场。只不过，他们低估了这里的‘清洁工’的数量和热情。”

他的话，冰冷而残酷，却与顾宸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医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顾宸沉默了几秒，大脑飞速权衡着现状：穿梭机半毁，队友一死一伤，未知怪物环伺，指挥部可能真的放弃了他们…而眼前这支神秘的、强大的佣兵团，是目前唯一的生机，但同样目的不明，极度危险。

“你们的雇主，想要什么？”顾宸直接问道。

“聪明。”男人赞赏地点点头，“我们老板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些小东西。”他指了指坑口，“**样本，或者足够有说服力的数据。你们两个，是最近距离接触过它们还活着的人。你们的见闻，你们可能采集到的任何东西…都有价值。”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聚焦在顾宸身上。

“跟我们走，把你们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作为交换，我们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并提供…庇护。怎么样，Beta先生？这笔交易？”

顾宸看着眼前这个危险的Alpha佣兵，又看了一眼身边受伤颤抖的医生，最后望向那片吞噬了贝斯手的死亡深坑。

他没有选择。

“可以。”顾宸冷静地开口，“但我需要医疗物资处理我队员的伤口，并且，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佣兵先生。”

男人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野性和一丝欣赏。

“陆烬。”他伸出手，这次是正式的、带着合作意味的握手，“荆棘鸟佣兵团，队长。”

顾宸看了一眼他带着战术手套的手，稍作迟疑，最终还是伸手与之相握。

他的手冰冷而稳定。

陆烬的手灼热而有力。

Alpha与Beta的第一次接触，在末日般的荒原上，在未知的恐怖和阴谋的阴影中，达成了短暂而脆弱的同盟。

而他们都不知道，这条命运的绳索，早已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悄然缠绕。贝斯手的异常感染、怪物的诡异特性、信息素的失效…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即将颠覆整个ABO世界认知的、黑暗而可怕的真相。

他们的相遇，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