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禁区 第2章 边境线

西境哨塔第三十七号，被士兵们私下称为“地狱的玄关”。

在这里，钢铁铸就的哨塔如同孤零零的墓碑，插在辐射尘暴常年洗刷的荒原之上。塔外的世界是单调的黄与灰，偶尔有变异的秃鹫划过铅灰色的天空，发出刺耳的嘶鸣。

塔内，汗液、铁锈和劣质过滤器的酸味混杂在一起，构成这里独有的气息。

“读数又跳了。”贝斯手（Bass）头也不抬地说，粗壮的手指敲打着满是静电噪音的监测屏，“Gamma区，低频脉冲， pattern像是人为的。”

顾宸没说话，只是将防护面罩的过滤等级又调高了一档。他是个Beta，对信息素无感，但这地方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埃和化学残留让他的嗅觉比常人更敏感——这是一种折磨。他讨厌这里的一切，尤其是空气。

他俯身看向屏幕，数据流在他冷静的灰色眼眸中滚动。“不是人为。是地底甲烷喷发被电磁风暴干扰的波形。记录，归档，不用上报。”

“操，”贝斯手啐了一口，“还以为能换个班出去透口气。”他是个A级Alpha，精力旺盛得像头困兽，这狭小的哨塔几乎要把他逼疯。他的信息素带着一股焦躁的铁锈味，无意识地弥漫开来，试图争夺这可怜空间的主导权。

角落里正在擦拭枪械的“医生”（Doc）无声地皱了下眉。他是塔里唯一的Omega，对信息素敏感得像精密仪器。他不动声色地往通风口挪了挪，后颈的抑制贴贴得严严实实。

顾宸注意到了这点微小的动静。“贝斯手，控制你的气味。”他的声音平稳，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贝斯手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火，但最终还是啧了一声，收敛了周身弥漫的信息素。在这个三人哨塔里，军衔最高的顾宸是绝对的指挥官，尽管他只是个Beta。他的能力和头脑让另外两个顶尖的Alpha和Omega服气。

“十七号哨塔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了。”医生换了个话题，声音柔和，试图驱散刚才的紧张空气，“指挥部还是没消息？”

“没有。”顾宸的回答永远简洁。他调出区域地图，十七号哨塔的图标黯淡无光，像一颗熄灭的星。失踪前最后传回的信号碎片里，夹杂着难以解析的高频噪音，以及…某种生物特征信号，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数据库。

这已经是三个月来边境线上第三起失联事件。上面压下了消息，只说是设备故障和恶劣天气所致。

顾宸不信。

窗外，电磁风暴的前兆开始显现，天际泛起不祥的紫绿色光芒。

“风暴要来了。贝斯手，检查外部传感器加固情况。医生，清点应急物资，准备切换到备用电源。”顾宸下达指令，目光却仍未从十七号哨塔的黯淡光点上移开。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爬虫，顺着他的脊椎缓缓上行。这感觉并非源于信息素，而是源于逻辑和 pattern —— 那些失联事件背后，有一个被刻意忽略的 pattern。

风暴如期而至。

狂风裹挟着辐射尘砾，狠狠砸在哨塔的金属外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塔内灯光忽明忽暗，备用电源的嗡鸣成为背景音。监测屏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大部分外部传感器已经失灵，只剩下最关键的几个还在传回断断续续的信号。

“妈的，这次风暴真邪门！”贝斯手盯着几乎全红的监控屏，拳头攥紧。他的Alpha本能被这种天地之威激怒，却又无处发泄，信息素里的焦躁感愈发浓烈。

医生默默递给他一支强效抑制剂。“省着点用，下次补给要一周后。”

顾宸坐在主控台前，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试图从风暴干扰的噪音中过滤出有效信号。他在尝试捕捉十七号哨塔失联前最后那种奇特的生物特征信号。

突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号穿透了风暴的干扰，突兀地出现在他的专用接收频道里。这不是军方的通用频段，而是……

“紧急求援…”一个嘶哑、疲惫，却依旧难掩其冰冷质感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背景是剧烈的爆炸声和某种…野兽般的嘶吼？“…坐标…Gamma-7…遭遇未知…生物攻击…信息素…无效…重复…信息素对它们无效！请求…”

信号在此处戛然而止，被风暴的噪音彻底吞没。

顾宸的心脏猛地一跳。

信息素无效？

这不可能。无论是应对人类敌人还是变异生物，Alpha的威慑性信息素和Omega的安抚性信息素都是重要武器。这是生物学上的铁律。

除非…

“刚才那是什么？”医生敏锐地察觉到顾宸瞬间的情绪波动。

“风暴干扰产生的杂讯。”顾宸面无表情地清除了接收记录，动作快得没有一丝迟疑。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Gamma-7区域，就在他们哨塔负责范围的边缘。那个声音…他从未听过，却带着一种致命的熟悉感，仿佛某种冰冷的金属，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更让他心惊的是“信息素无效”这个词组。

指挥部对连续失联事件的隐瞒、异常的波形、还有这来自死亡区域的诡异求援…碎片正在拼凑，指向一个远超想象的危险真相。

一小时后，风暴略有减弱。

指挥部加密通讯请求的指示灯突然亮起，打破了塔内凝重的气氛。

顾宸接通。

“西境三十七号哨塔，这里是狼穴指挥部。”通讯官的声音经过加密处理，显得冰冷而失真，“侦测到Gamma-7区域有异常能量爆发，判定为十七号哨塔残存设备殉爆。现命令你塔立即派出侦查小队，前往Gamma-7收集数据样本，确认无生命迹象后返回。”

命令简洁而残酷。

派两个人，进入刚经历过超强电磁风暴和未知危险的死亡区域，只为确认一堆废墟和“无生命迹象”。

贝斯手和医生的脸色都变了。

顾宸沉默了几秒。“收到命令。但建议风暴完全平息后再出发，目前外部环境仍极度危险，派出侦查小队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十。”

“命令即刻执行，中尉。”指挥部的声音毫无转圜余地，“最高优先级。数据重于一切，包括生命。这是来自‘堡垒’的直接指令。”

“堡垒”。最高统帅部的代号。

通讯切断。

塔内死一般的寂静。

“操他妈的堡垒！”贝斯手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钢铁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的信息素轰地炸开，充满了被当作弃子的愤怒和Alpha被挑衅的狂暴。

医生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捏着衣角，Omega的本能让他对前往未知危险区域充满了恐惧。

顾宸缓缓站起身。

他看着眼前两位队员——一个是被信息素驱动的暴力机器，一个是依靠信息素感知世界的敏感生命。而指挥部命令他们去的地方，可能存在让“信息素无效”的东西。

这等于剥夺了他们最大的依仗。

而他，一个Beta，一个从不被信息素影响，也从未被其保护的人，或许才是这次任务中唯一“正常”的存在。

“准备穿梭机。”顾宸的声音冷得像冰，压下贝斯手躁动的信息素和医生无声的恐惧，“贝斯手，携带重型武器和采样设备。医生，带上全套医疗急救包和强效抑制剂。三十分钟后出发。”

“长官？”医生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宸戴上防护面罩，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双毫无波动的灰色眼睛。

“我亲自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