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川外调离京,这件事虽然出乎朝中人意料,但也隐隐在意料之中,一边是好友和表弟,一边是嫡亲祖父,继续留在京中只会更加左右为难,这件事难免让人唏嘘,顾首辅在朝堂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只是这亲缘委实浅薄。
早年与女儿决裂,跟儿子虽然一直住在一起,关系却也算不上亲密,现在儿子跟孙子又相继离京,偌大的首辅府竟只剩下顾首辅一人,京中人对此议论纷纷。
江幼宜最近没来得及关注京中人最近的热点话题,她跟谢怀川最近在密切关注孙卓坤。
这人寒门出身,靠着太后提拔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虽说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联合朝臣把太后踢回后宫,但不可否认这人确实有本事。
而她跟谢怀川现在之所以密切关注他,全因锦衣卫调查官员时发现几年前有一批运往北境的粮草,出京城出库与北境入库值对不上,虽说粮草运输过程中存在损耗是正常的,可是在无病无灾的太平年间损耗过半也未免太过夸张。
事实证明,这批粮草确实存在猫腻,只是去向却不明,他们反复调查,发现这批粮草最终的去向居然是北狄!
孙卓坤一直与北狄王室有联系,至于他是从何时跟北狄搭上线的,应该要从他在礼部清吏司做主事的时候说起,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入仕不久的寒门,被世家排挤,那时正值谢怀川刚登基,周边各国派使臣前来庆贺,北狄人一向蛮横无理,次次到大宁来都要挑起事端,孙卓坤就被安排去接待北狄人。
北狄人意欲在典礼上闹事,被孙卓坤完美化解,而这件事也让他在太后面前漏了面,从此借上了太后的春风,一路扶摇直上。
当初典礼上那一出,除了当时人,已经无从知晓究竟是不是孙卓坤与北狄人配合出演的一出戏,只是这些年运往北境的粮草,零零散散被偷运到北狄不少,被发现端倪的那一批是数量最大的一批,那一年,北狄大雪,粮食紧缺。
孙卓坤通敌叛国已经是证据确凿,现在就是要盯紧他,把他的同党也找出来,一举拿下,防止他狗急跳墙。
“姨母,我今天要去城外的试验田,晚上可能回不来,不用等我吃饭了。”
“好,你这一天天的也太辛苦了,都晒黑了。”
今年春天,有一西欧商人从海上乘船到了宁州码头,带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大宁人没见过,她见过啊,那可是西红柿和土豆!
土豆作为优质碳水,亩产又高,可谓是土地贫瘠时期的报恩作物了,必须推广开来。她说的土豆亩产所有人都不信,所以特意新开辟了一块地来种植,她的种地水平也只是个半吊子,从民间请了种地老把式帮忙看着试验田,她也会隔三岔五去看看。土豆只有三四个月的生长期,现在马上到了快收获的季节,所以这段时间江幼宜往外跑的勤快了些。
江幼宜到了城外地里,雇来的老把式正在给土豆田施肥,庄稼灌浆期也是要追肥的,这样长出来的庄稼才能果实饱满,土豆也是一样。
她走到田里,挨着检查土豆有没有招虫或者生病,毕竟现在的土豆跟现代的土豆还不一样,这是直接从国外带来的,未经改良的品质,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这批土豆如此珍贵,她肯定要格外上心,这一批一旦毁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得到下一批了,因为那个西欧商人也是阴差阳错才来到这里的。
全部检查过,江幼宜放下心来,回到地边的马路上,看着这一片绿油油的土豆植株,心中十分期待,再有不到一个月,这批土豆就可以收获了,到时候百姓就又多了一种物美价廉,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掉水里了!”
不远处的河边传来小孩子的呼救声,地里的老把式们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往河边跑。
江幼宜扭头吩咐跟着自己的侍卫:“你们也快去看看。”侍卫飞速向河边去,江幼宜紧随其后,也往河边跑。
身后跟上来一个戴着草帽的人影,江幼宜以为也是地里干活的人,没有太过防备。
突然,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江幼宜脖子上,身后人抓着江幼宜的胳膊小声警告:“别出声,跟我走。”
江幼宜停下往河边去的脚步,顺着男人的力道往回走。
这次出来,她就带了两个侍卫,现在都去河边了,侍卫赶回她身边的速度可没有男人的匕首快。为今之计,只能先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那人带着江幼宜左拐右拐钻进树林里,重重树影荫蔽处停着一辆破旧马车,走到马车前,男人先将江幼宜的双手双脚捆起来,然后掀开帘子,一把将江幼宜推了进去。
江幼宜跌坐在车厢里,抬头看着车里坐着的人笑出声,用胳膊撑着旁边的座位起身,施施然坐下,才开口:“原来是次辅大人,不知次辅大人找下官何事,你我同朝为官,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的。”她抬了抬被绑住的脚,看向孙卓坤。
早在草帽男人用匕首抵住她的时候,她心里就有所猜测,最近对她敌意最大的莫过于孙卓坤。一是眼看自己就要爬上次辅的位置,对方的地位受到威胁;二是对方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虽然她跟谢怀川调查的隐秘,但孙卓坤通敌如此之久未被发现,其警惕心非同一般。
“明眼人都知道傅大人马上就要一飞冲天,可当不得您一句大人了,哎呦,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真是不如年轻那会儿头脑灵活了,忘了忘了,不该喊您傅大人,应该喊您江大人才对,江大人,我这次没喊错吧?”
江幼宜对上孙卓坤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冷哼一声:“难为孙大人调查我底细了,那您也该知道,我这身份被捅出去,那是一点都碍不着您什么事,您何必如此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呢?”
“真是伶牙俐齿,就是不知道,姓谢的若知道你失踪了,会作何反应呢?”
江幼宜面色一沉,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想保住我这条命,你跟姓谢的关系可不简单,不知道你我的性命在姓谢的那里谁的更重要一些呢?”
江幼宜扭过头,闭目养神不再跟孙卓坤搭话,双手在背后偷偷挣扎,试图把手从绳子里挣脱出来。侍卫回去看不到她人一定很着急,这会儿谢怀川应该已经知道她失踪的事儿了。
谢怀川应该也能猜到绑走她的是孙卓坤,对方在大宁境内明显已经无法待下去了,不出意料,孙卓坤应该是想逃往北狄。
不得不说,孙卓坤很会找机会下手,趁她到城外的时候把她绑走,可以直接躲过城门口的搜查,只要接下来的路不进大城,谢怀川就很难掌握到他的行踪。
江幼宜趁着马车颠簸荡开的车帘缝隙往外看,一路都是偏僻之地,连个村子都很难见到,对方这是铁了心绕开官道走。
“停车,水喝多了,我要方便。”江幼宜突然开口。
孙卓坤双手抱臂,皱着眉头上上下下看了江幼宜一眼:“麻烦!”
“难不成孙大人想让我直接在车里解决?”
“栓子,停车,带她去。”孙卓坤冲车门外喊完,警告地看了江幼宜一眼,“栓子自幼习武,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样。”
“那是当然,我就是一弱女子,这荒郊野岭的,我就是跑能跑到哪里去呢?孙大人放心吧,我可是很惜命的。”
“哼,最好是这样。”
栓子打开马车门,示意江幼宜下车,对方扯着江幼宜的胳膊来到一边,就站在旁边不动了,那架势就是要在旁边盯着她。
“你主子没告诉你吗?我可是女的,还是当今陛下的相好,你确定就站在这里看着?”江幼宜恢复女性声线,玩味地看着面色冰冷的汉子脸变成黑红色,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转过身离开。
“哎,你就这么走了?我手脚还绑着呢,你这样让我怎么方便啊?”
栓子红着脸回身,手忙脚乱地把江幼宜手脚上的绳子解开,避嫌一样连忙往旁边走了几十米,保持着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的距离,转头就能看到江幼宜所在。
江幼宜窸窸簌簌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洒在旁边的树下,这种粉末人的鼻子闻不出气味,但嗅觉灵敏的动物却可以闻到,希望谢怀川能带人尽快追上来。
撒了一些之后江幼宜直接把剩下的粉末藏在了衣袖里,转身朝栓子走过去。
“我好了。”她自觉把双手递给对方,用主动配合打断对方的疑虑。
栓子照旧用绳子把她的双手双脚绑起来,只是这次再让她上车的时候没有第一次那么粗鲁,江幼宜暗自勾了勾嘴角,在进入车厢的一瞬间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状态。
孙卓坤看人被绑着,安然无恙回来,也没有多问,马车继续颠簸着一路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