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主管全国人口、土地、徭役、赋税,户部左侍郎是户部二把手,妥妥的正三品实权官职,江幼宜基于前世报道民生新闻的知识储备,上位后提出了很多改革之法。
尤其是在土地赋税方面,江幼宜提出重新丈量土地,统一赋役,用银钱代替粮食交税,既能减少损耗,又能简化税收程序,让交税和收税变得公开透明,避免地方官吏层层剥削,中饱私囊。
这一提议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世家的抵制,因为世家手中往往握着不少未经登记过的田产,一旦重新丈量土地,他们要多交不少税,让这些世家拿钱,无疑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出现这种场面,江幼宜和谢怀川自然是早就料到了,这种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她们两个不会因为世家的激烈反对就放弃,针对世家提出的种种不可行的理由,江幼宜并未对其进行反驳。
这种时候,掀屋理论是最好用的。
所以,江幼宜紧接着提出要让女子拥有与男子同等的权力,男子出生分得多少田产,女子出生也分得多少田产,女子享有与男子同样的继承权力,无论成亲与否,还提出女子同样有读书科举的权力。
这下朝堂才是真正的炸了锅了,朝臣已经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吐沫星子快把江幼宜淹没,就差上手去殴打她了。也不是没有朝臣想要动手,只不过人还没到江幼宜面前,那个朝臣已经被谢怀川喊来的禁军拦住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把朝臣全部得罪了,不止世家,还有向来以她为首的寒门。
面对这些人的指责谩骂,江幼宜脊背挺直,丝毫不惧,她为官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站在朝堂上,亲自揭开男尊女卑的遮羞布,撕烂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伪善的面具,被侮辱谩骂并不会激怒她一点,她看着这群人疯狂跳脚的模样只会觉得暗爽,看吧,恼羞成怒了不是?
她只是提了一嘴把女性待遇提高到与男性一样的地步,这些人都受不了。被压迫者地位提高,在既得利益者看来就是自己利益的损失,因为他们将被压迫者本身视为自己财产的一部分,自己的财产怎么可以独立出去呢?
关于江幼宜的几项提议,朝堂上争论了大半个月,最终重新丈量土地、统一赋役和用银钱代替粮食交税被通过,不是世家良心发现,而是江幼宜暗地里写了文章,将这些提议发往民间,世家权势再大,堵不住每个人的嘴,而占据这个国家人口大多数的终归还是普通百姓,世家碍于民间的呼声,不得不妥协。
至于江幼宜提起的男女平权,最终也只被允许通过了一点,就是女子出生时也能被分得土地,只不过出嫁时土地要归娘家。
这样对有女儿的家庭来说只是多得了一份土地,不会有任何损失,既得利益者不但没有损失,反而还更有利,他们当然会同意。
唯一不确定的只有女子,投生在良善之家,或许会因为她带来的这块土地得到更好的对待,而投生在万恶之家,女子可能只是他们用来获取土地的工具,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难说,而成了亲的女子可能也会彻底沦为生育工具。
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她不可能因为男性的恶就去扼杀女子本来就该得到的权力,女子被压迫,本身就是因为没有权力,能让女性在土地拥有上与男性平等,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而她跟谢怀川要做的,就是尽量完善法律法规,最大可能避免女子因为这点得来不易的利益被迫害得更严重,女子暂时得到土地只是第一步,将来她要让女子永久拥有土地,拥有同等继承权和科举入仕的权力!
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江幼宜给还在兖州的表哥写了一封信。
本来表哥能够参加这一届科举的,可是一旦表哥参加科举,她的身份就会立马暴露,她跟谢怀川的大业还未成,表哥主动要求延后参加。
作为补偿,谢怀川直接给傅文松封官职,不需要他再继续科考。不过表哥没有接受,他说想靠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站上朝堂。
有时候江幼宜也会反思这样时不时太自私了,她顶替了表哥的身份,一日不揭露真相,表哥就一日无法参加科举,可是她又没有办法,为了替天下女子争取公平公正,她必须站上权力的巅峰才能实现。
如果表哥不作出退让,那这一切就会陷入死局。
她,是因为表哥病重加上与表哥长相相似,还要通过谢怀川的掩护才得以进入考场官场,她顶替了傅文松这个身份,表哥就不能再以傅文松的身份参加科考,谢怀川身为皇帝,是可以轻而易举就帮表哥换个身份,可是换身份容易,换容貌却难。
一旦表哥进入有心人眼中,他们两个相似的外貌必然会引起旁人注意,稍微一调查,很容易就会发现端倪,她还没能以女子身份登上权力巅峰,证明女子不比任何男子差,还没能推动女子读书科举,之前她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那些既得利益者将会对女子进行比之前严酷十倍百倍的围追堵截,让她们彻底成为后宅里的工具,而女子想再一次突出重围,也要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说她自私也好,自利也罢,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好在这条路上不是她孤军奋斗,谢怀川和表哥都身体力行地支持她。
她想,成功的那天不会远了,因为她不想表哥再错过下一次科举。
人的思想是会被潜移默化地改变的,在人类社会中,一种思想被认为正确,不一定是它绝对正确,只需要政治正确就足够。
江幼宜关于人口赋税的提议被颁布执行,后续只需要收集执行中出现的具体问题,再根据这些问题去完善细节就可以,所以现在江幼宜的精力放在了改变思想上。
男人认为女人变强就会侵害属于自己的利益,而女人则被千百年来的由男人建立起来的规矩束缚着,认为女人依附男人是应该的。
这两大主要矛盾是江幼宜推进女子读书科举最大的阻碍,她的阻碍不止来源于男人,还有思想未被解放的女人。
当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先解放女子的思想,让她们认识到读书科举是她们的本就应有的权力,她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们靠自己也可以活得比男人精彩,让她们自发地想要改变,由衷地想去读书科举。
外界的推力只能推着人走一小段路,真正能让人进步的是人自身的**。
江幼宜从来不觉得称一个女人很有野心是一种贬义,她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赞美,野心能让人变得更强更独立更有生命力。
男人有野心,大家只会觉得这个男人事业心很强,我们女人同样!
男人总是把女人的野心曲解为心野了,不好管了,对不起,我们女人从不需要接受任何男人的管教!
现在江幼宜要做的,就是唤醒所有女人的野心,三从四德将被重新定义,三从不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是从商、从法、从政;四德不再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而是得钱、得利、得权、得势!
她要让所有女子对男性祛魅,让她们认识到男人从来不是她们的天,她们坚实的依靠,而是打着男主外、女主内旗号的吸血鬼,她们身上的枷锁全部来自这些男人,这些男人从来不是她们的天,而是阻碍她们一飞冲天的天花板。
而此时最能潜移默化改变人思想的途径就是报纸!
没错,江幼宜决定兴办报纸,她不仅要让女人意识到后宅之外的天地是多么广阔,同时她也要让男人意识到,一个全民读书的时代有多么大的创造力,只有男女搭配起来,蛋糕才能做得更大,他们能分到的也就越多。
只有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读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推动女子读书科举这件事才有进行下去的可能性。
自然,她在朝堂上提出兴办报纸的目的肯定不会直说是为了推动女子读书科举,她只说是为了让百姓了解官方的政策政令,让读书人以最快的速度获取到时事政治,刊登连载话本丰富百姓的娱乐生活,同时也能为国库创收。
办报纸最合适的地点莫过于翰林院,里面聚集着全国最顶尖的笔杆子,当然,她兴办报纸的目的并非表面那样,掌控了报纸相当于掌控了百姓的思想,所以这个报纸必须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江幼宜与谢怀川商量,提议让顾靖川来做报纸的主负责人,王砚秋和李云承做副手,谢怀川也同意,但江幼宜去跟顾靖川商议此事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
“我打算今日向皇上请旨,外调出京了。”顾靖川一脸淡然。
江幼宜在震惊过一瞬间之后了然,同时又觉得有些许愧疚,她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身边的朋友。
“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王砚秋情绪略激动,着急盘问。
顾靖川微微一笑:“男子汉大丈夫,总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我不想再按照祖父给我的安排继续下去了。文松,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顾靖川对情绪的感知还是那么敏锐,江幼宜看着对方好似能包容一切的笑容,释然地点点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