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塔 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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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时间过得很快，有关李伊林内部调查却依然没有结束。这一周她在公司扮演好一个透明人角色，只在线上与叶朗讨论方案。

周四莱恩·卡佩线上会议，伊林连线去听。一些客套话之后，这位新上任CEO传达上半年几项重要工作，首当其冲的即为“漫翼”上市大事件。

周五晚上飞广州，伊林在机场仍在修改《生命漫翼》微电影脚本。她想做一个尝试，用电影概念作为上市大事件的核心表现形式，上市发布即为电影首映礼，同时做线上线下真实的同步首发。中国演员为何屿，法国演员选择正在好莱坞当红的法国演员加百列·洛林。导演则选择以留白美学著称的意大利人罗贝托·索伦蒂诺。

登机广播响起，伊林收好电脑，窝进靠窗座位睡过去。

离开利希斯所在地，让她生出一种久违的解脱感。

飞机轰鸣，升至三万英尺的高空。

她正在前往恋人的城堡。

*

落地之前，提示广播让伊林醒来。她竟开始心生雀跃。

到达庭院，推开大门，奔入大厅的伊林被纳入恋人怀抱。

任何言语都显多余。他们彼此拥抱，亲吻，无法忍耐的在浴室亲热，像两只原始小兽倾泻思念。

*

平静下来，已是深夜。何屿拉她起来，去浴室为她冲洗身体。而后再为恋人穿好衣服，带她下楼吃夜宵。

伊林吃得很快。她的确饿了。何屿托腮瞧着她微笑。他把自己的一份也推给她。

吃饱之后，伊林又被推去一起刷牙。食物让她陷入幸福的恍惚。再一次躺到床上，握住恋人的手，伊林觉得自己的体温高过对方。

“你像个暖炉。”何屿为两个人盖好被子，从背后松松拥着她。

“……肚子太饱的缘故。”握住他绕在胸前的手，伊林稍稍自嘲。

“……那以后要每天把你喂饱……”何屿轻笑着，又去轻轻啃咬她。

“……你明天不用早起？”见他又开始挑逗自己，伊林故意问他。

“……明天休息……”恋人轻声呢喃着，再一次分开她的双腿。

她放下心来，用手揽住他的脖颈，纵容他永不停止的甜蜜侵入。

*

次日清晨，伊林醒来时，恋人依旧睡得香甜。

她轻轻起身，亲吻他的额头。

伊林去次卧冲好澡，想要下楼去准备早餐。然而小张厨师已经在厨房忙碌。伊林在食物香气中叹了口气，尽管她也知道自己厨艺不佳，但何屿甚至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露一手。甚至在他们初相识时，何屿去到她家里，也是恋人下厨。

伊林慢吞吞走去餐桌坐下，托腮看着在晨光里忙碌的张新和。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像个大学生。

何屿是在哪里发现了他？又是为何决定资助他？

方华，张凯西，张新和，项英琦，甚至包括她自己，都在不同程度、不同阶段，受到何屿帮助。按照何屿的说法，他认为，这些“局外人”会给他超乎投资数倍的回报，仿佛他在投资之初就已胜券在握。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伊林姐！”新和注意到她，在上甜点时与她打了招呼。“来尝尝新成品！”

“好呀。”伊林回应着他，去看年轻人放在面前的甜点盘。竟是一座冰淇淋做的微型雪山，上面“长”出用可可做成的树枝，开满了浅粉色的傲雪梅花。

一时间，伊林竟有些怔住。《生命漫翼》中的雪山图景竟被化为甜蜜意象……像一个美丽的巧合。

“……冰激淋是柠檬芒果味，也不会很酸。”厨师见她像在迟疑，又借着递给她甜点勺告知口味，是想让她放心品尝。

伊林接过小勺子，却并不动它。她抬头看向新和。

“看起来就很好吃。我只是……不想破坏它。”

*

伊林起身将甜点放进冰箱。她告诉新和，会等何屿下来一起吃。

窗外阳光很好，伊林选择走进厨房跟着厨师学做森林早餐盘。

“……今天餐厅开业，你怎么还来庭院工作？”伊林手里忙着，又去问他。

“先来练练手，消除紧张。”年轻人跟她开玩笑。

伊林用手肘撞他一下。“把我们当试验品。”

小张厨师笑了。“的确是。我所有新研发的菜，都第一个做给你们吃。”

伊林看看他，没有再继续问。她再一次感到久违而珍贵的善意。

何屿的爱，分为很多种。他将它分散开来，给予很多人。他曾怀疑自我，曾因分歧被逐出家门，曾在异国他乡饱受折磨，曾在失眠绝症中无声挣扎。

但他从未被憎恨包裹。

他选择去爱。

*

森林早餐盘做好，新和留下餐厅地址，叮嘱伊林十一点带着何屿出发。伊林答应他，送年轻人离开庭院。

目送红色小车离开小路，伊林返回主宅。走回厨房，却看见恋人已经坐在餐桌前研究新开发的森林早餐盘。听见声响，他抬头看她。

“……你做的？”

“我做的。”伊林坐在恋人对面，递给他刀叉，一本正紧的逗他。

何屿接过餐具，将信将疑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切一口放进嘴里。

“……肯定不是你做的。”他做出判断。

“怎么？瞧不起我？”伊林佯装生气也尝一口。的确，她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

“……新和刚走？”何屿一点不给她面子。

“哼。”伊林不回答，再吃一口布拉塔奶酪。“他让你别忘了去开业仪式。”

何屿看她气鼓鼓的，又可爱又好笑。他喂给她一口栗子蛋糕，看着恋人变成小松鼠。

*

吃完早餐，已是十点过半。伊林化了淡妆，换一身不起眼的蓝色卫衣套装，再戴上浅灰色鸭舌帽，像个美系大学生。

何屿则穿一件复古麂皮衬衫，配卡其色工装裤与做旧登山靴。他戴一顶深灰色牛仔鸭舌帽，乍看像个背包客。

伊林歪头欣赏着他调整帽子的角度。这幅复古变装很管用，完全不像何屿平日风格。伊林又在幻想，他很适合去演《英国病人》。

“走吧。”何屿带着伊林去启动复古轿跑。他没有戴口罩，只掏出副小方框眼镜戴上。

伊林心生疑惑，何屿好像完全不怕被认出来。虽然伊林没有也不想再去看有关他们的舆论场，但如此不避讳，不会招致更多麻烦吗？

何屿打开车内音响，是《汉密尔顿》原声。一路上他开的很快，跟伊林聊些有的没的。伊林有种感觉，恋情公开后，何屿完全放开了自己。他不介意被观看与议论。

这种态度感染到了李伊林。的确，她已经在网络空间里被千万人唾骂过，在现实生活中又有什么可顾忌？

*

新和的店开在东山口一栋老洋房。何屿停下轿跑开门下车时，已吸引不少目光。但他毫不在意，大方揽着伊林走上前厅台阶。伊林也不拘束，一手揽住他的腰，与他勾肩搭背。

“伊林！”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项英琦抱了个满怀。何屿见状松开了她，任自己的恋人被同事捞入怀中。

“好久不见你了，新年快乐！”英琦一手搂着伊林，又一手牵着何屿，把他们引去包厢。“我有礼物给你哦。”她恨不得贴着自己的耳朵讲话，倒让伊林生出些许害羞。

包厢设计得非常精致，小张厨师与助手正在布置餐桌。听见来人声，他抬头看见何屿，露出流澈内心的笑容。

“何屿哥，伊林姐，请入座。前餐正在准备。”

这是伊林第一次看到小张厨师身穿主厨服，呈现出餐厅主人的专业气场。虽然依旧能看出他的紧张，但餐厅的风格、审美与巧思，都已昭示出这位年轻人的综合实力。

“开业大吉。”何屿落座前，递给新和两个红包。伊林察觉，他帮自己备好了一份。

“谢谢。也谢谢你们送的花篮，很漂亮。”小张厨师接过红包，礼貌致谢后，回到后厨忙碌。

“……都不知道你准备了花篮。”何屿凑到耳边说。

“……也不知道你准备了红包。”伊林调皮回应。

“好了别黏黏糊糊了。”项英琦在伊林身旁嘀咕，又把她的注意力拉到自己的身边人。

“伊林，给你介绍我的女朋友，詹复夏。”

“你好，伊林，我是复夏。”

伊林听着这个名字，看着本应出现在大型广告牌上的人，近在咫尺。她有些怔忡的与对方握手。“你好……”

詹复夏，走遍四大时装周的实力超模，中英混血，拥有雌雄同体的气质，同时是国内出名的现代艺术收藏家。近距离看去，她美得如同非人。

就在伊林无法移开目光的同时，方华推门而入。“……怎么我倒成了最后一个！”她看看在座的几位，故意挑了无人落座的主位坐下。

“作为最稀有单身人士，今天我请客，项英琦埋单。”她看向已经成为自己旗下艺人的美丽女艺人。“今天呢，英琦是想趁机来感谢你们。虽然我认为何屿公开与伊林的恋爱关系纯属必然，但英琦和复夏上赶着要感谢，我也不拦着。毕竟大家都很熟了，伊林也是时候跟复夏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会有合作机会。”

合作机会。伊林心中一动。如果能将詹复夏拉入合作名单，她将有进一步说服法国总部的筹码。

下一秒钟，她又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功利。英琦与复夏与她实际上只能算陌生人，只是因何屿有所关联。她不应把工作利益带入私人领域。

伊林开始学习何屿，将那个属于利希斯的“高级总监”暂放一边。这是属于朋友相聚的纯粹时光，任何商业关系，之后再说。

*

一顿饭吃得愉快满足。所有菜品都令人惊喜。席间聊天话题天南海北，英琦活泼，复夏沉静。伊林总不自觉被她们的一些互动和表情所吸引。过于美丽的外貌自然是其中原因，但更深层的吸引力在于，两位女性之间爱情的可爱与纯粹。

伊林无意识的注视，引来了项英琦时不时的主动搭话，一来二去伊林跟复夏破除了陌生，开始好奇问着她与恋人的相识故事。复夏很大方自然，细节满满，一一作答。到这时候，善于活跃气氛的项英琦倒开始埋头苦吃。

方华加入聊天，问英琦在巴黎新年假期过得如何。何屿跟复夏聊着巴黎最新艺术动向，又有意带伊林一起谈着各自看好的艺术家。席间詹复夏为方华，伊林，何屿都送有礼物，以示感谢。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新和来感谢了自己的首批客人。期间有摄影师来给何屿和项英琦拍了用餐照，伊林知道，他们是在帮助新和宣传。

三点之后英琦要回片场准备夜戏，带着复夏先行离开。方华则回工作室处理新的舆情状况——具体情况她没有同步。何屿则提议去东山口转转，这让伊林感到惊讶。

“……今天周六，附近很热闹，你会被认出来。”

“没关系。”何屿神情依旧温和，眼神中却藏有倔强。“……你怕他们？”

“我有什么好怕的。”伊林逞强。而后她又反应过来，恋人在对她用激将法。

“好。”何屿大方牵起她的手。“有一家一直帮我订书的老书店，带你去。”

“嗯。你带路。”伊林任他牵着自己，走出包厢，走出大门，走进人群熙攘的假日午后。

*

是气温宜人的周六下午，坐落各式店铺的均益路算得上热闹。在有意无意的旁观视线中，何屿带着伊林走入另一座老建筑。奇怪的是，网络上的滔天谩骂，在实际的城市生活里并无一丝表现。在店内，有很多人会来礼貌询问，在得到允准后有序与何屿合影。还有一些人只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外，用手机偷拍。外向一些的人甚至会跟伊林打招呼，祝他们幸福快乐。内向一些的则在合影之后对她微笑。先开始，伊林紧张得手心冒汗。慢慢的，她开始感到放松。这里是她生活过五年的城市，它平等，开放，松弛而随意。它再一次接纳了她。

太阳落山之前，何屿带着淘好的黑胶唱片和原版书，带着伊林上车离开，准备回家。从车窗望去，依然有来来往往的人举起手机拍照。这些拍到照片的人会发到社交媒体吗？他们又会如何描述自己？这会让何屿陷入新一轮非议吗？

伊林并不想打开微博。尽管真实的面对面交流让她心生温暖，但这并不会消除她对网络产生的应激反应。她不想再被当众行刑，被无中生有，她更不想再一次把恋人拖入舆论场，承受无端谩骂。

只是，会过这些喜欢看热闹、八卦又善意的陌生人之后，伊林的心境亦不可避免发生变化。在网络上匿名施予言语暴力的群体，与线下主动对他们表达友善与爱的人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

回到庭院，管家阿姨已在准备晚餐。两个人快速冲好了澡，下楼简单吃一点。

“……你好像很喜欢东山口。”吃着阿姨煮好的云吞面，伊林对何屿说。

“嗯。以前经常去逛。”

“……不会被很多人认出来？”伊林好奇。

“很少。我会戴好帽子口罩，都在晚上去。”恋人吃得不紧不慢。吹至半干的头发毛茸茸的，伊林伸出手去，帮他把散出来的碎发别至耳后。

“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大？”

这句话逗笑了他。而后他抬头看向伊林。

“想让更多人认识李伊林。她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评论的符号，她是活生生的人。”

伊林听着，又看向自己的恋人。她控制不住的眼眶发热。

何屿伸出手来，轻抚她的脸。

伊林控制住自己不要流泪。

她抬起视线，微笑起来。

伊林将最后一个云吞喂给她最好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