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塔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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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屿入睡三小时后，天空沉入暗蓝色。李伊林给经纪人发了微信，询问何屿已进入深度睡眠，自己是否可以离开。方华很快回复，会有阿姨上门送晚餐，伊林在车上的行李也会送至二楼客房卧室。

从方华处得知，何屿近期每日睡眠仅有2-3小时，白天拍摄状态极差。这次好不容易顺利入睡，希望李伊林不要离开，以防万一。

伊林叹了口气，走至窗前向外看。虽然曾经在广州生活5年，但这片无人之地让她感觉陌生。天边最后一丝橘色光线正在慢慢消失，形状诡异的热带植物渐渐潜入黑暗。如墨天空下，一盏移动光点正在由远及近靠近宅院。应该是管家阿姨。

如果离开这间房间，何屿会醒来吗？还是说，只要他进入睡眠，就不再需要有人在身旁。李伊林决定做一个实验。她从房间里退出，缓慢离开。

大厅里一片黑暗。伊林扶着墙边打亮手机，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是阿姨用钥匙开了门，楼顶吊灯被打开，黑暗被驱散，空荡的房间里一片暖意。

伊林对着阿姨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从楼上走下来，与阿姨一起进入厨房。餐盒中准备的食物需再简单制作，阿姨请伊林在餐桌坐下，一边与她轻声闲聊，一边进行再烹饪。

第一道菜刚处理好，厨房门就被猛然推开。伊林抬头去看，是本该在二楼睡着的何屿。高大男子突然出现眼前，带着破坏般的压迫感。他的表情满是不安与焦虑，像在迫切寻找着什么。随即，他的棕色眼睛聚焦在李伊林身上。

目光对上的瞬间，何屿原本急促的呼吸稍有停顿。面对有些不知所措的伊林，他松了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而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视线离开焦点，看向别处。焦躁的空气随之安静下来。

胶着缓慢的时间过去之后，他缓步走入厨房，走向餐桌，安静坐在伊林对面。

“……抱歉，我以为你睡着之后就没事了。”看到这样的他，伊林心中生出莫名愧疚。她主动将备好的前菜推到何屿面前，“坐下来吃些东西吧，吃完我陪你回去。”她不自觉把声音放得轻柔。如果自己没有离开，请阿姨把晚餐送至卧室，何屿难得进入的深度睡眠就不会被打断。

“……好。”男子应答着，却无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坐在原处。他的白衬衫被睡皱了，头发凌乱，略有卷曲，却更让眉眼显得秀丽。此时他的表情恢复安静。若不是知晓他灾难般的睡眠情况，会以为他是某个在海岸边闲闲躺了整天的世家子弟。

阿姨很快把饭菜准备好，伊林发现，与何屿美丽优雅的外表不同，他吃起饭来专注快速，像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

伊林沉默为他盛好热汤，他接过去用汤勺慢慢喝着。汤能让他慢下来，这是李伊林的新发现。

一顿饭吃得快速而沉默。本来随意与伊林聊天的管家阿姨，在疲惫又沉默的何屿面前没有再闲聊的心情。吃完饭后，伊林提出各自去洗个澡，再回二楼卧室尝试入睡。伊林从箱子里找出睡衣换好，冲好澡吹干头发后回到何屿的大床旁边。

冲好澡的何屿没有立刻躺下，他正在把两扇大落地窗的窗帘拉上。伊林视线跟着他走。男人换上一身浅灰色真丝睡衣，头发被囫囵吹干了，蓬松而凌乱得搭在前额。观看的人有种感觉，他能让任何场景变成电影。

关好窗帘，何屿转身走向大床。看见坐在读书椅上专注看他的陌生人，他的脚步有些顿住，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步伐。

“今晚也要麻烦你了。我睡着之后，你可以去隔壁客房睡。”他走到床边坐下，准备与伊林简单对谈。

“……你确定我可以走开？”伊林仔细观察他。

“总要试一试。或许在同一楼层是可以的。”何屿没有看向房间中的另一个人。李伊林有一种感觉，这个善于封闭自我的陌生人很尴尬于她的存在。

“我去把客房床垫拖过来。”伊林站起身，没有给他反驳机会。“先让你安稳睡过今晚。”

何屿抬头望向她，他的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的讶异。但李伊林的坚持让他无法提出异议。他站起身来，跟着伊林去往客房。

“……我来帮你。”他说。

移开读书椅后，两个人把床垫铺在大床边。伊林将床铺好，看见何屿盯着高出一截的古董大床若有所思。

“怎么了？”她坐在床垫上问他。

“……我想把这张床移走，跟你一样把床垫放在地上。”何屿稍稍俯视着李伊林。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神明亮而温柔。

“不用在意。床看起来很重，你我两个人肯定移不动。”伊林知道他不想让远道而来的自己觉得受到亏待，“你给的报酬足够多了，不要在意。”将抱枕调整好放在墙头后，她又补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何屿没有回答。他走到远离伊林的一侧床边坐下，背对着斜靠在床垫上刷手机的人说，“谢谢体谅。”

声音落下，他脱下拖鞋，掀开羽绒被躺进去。他的脸朝向窗帘，整个身体背对李伊林。

“我来关灯。”伊林见他做好了入睡的准备，想要起身去按开关。

“不用。现在才9点，你睡不着吧？跟下午一样，你读书、刷手机或者pad都行。我会戴眼罩。”

他的声音闷闷的，或许是埋进被子的缘故。伊林看见他转过来找到眼罩戴上，他没有看向坐在地面床垫上的人。

“好。我也会像下午一样保持安静。”伊林依旧站起来将主灯关掉，将书桌台灯拿过来放在床头扭开。卧室里只剩下一盏方形暖光，像秋天。

“你一般几点入睡？”黑暗中，响起何屿轻轻翻身的声音。

“十一二点。休息日睡得更晚，会报复性熬夜。”或许是房间里变得昏暗，两个人都稍稍走出陌生。

“从不失眠？”

“那倒没有。我有个毛病，总会在早上醒来一会儿再入睡。如果醒来有心事，就会睡不着。”

“……睡不着的话，你会躺着，还是起来？”

“看情况。大部分时候我会起来，打开电脑写点东西什么的。”

“给杂志写稿？”

“……早就不碰杂志啦。”伊林看向床上那张被暖光照亮的、超脱现实一般的美丽面容。“属于我们的时代结束了。”

“……嗯。我明白。”他的声音简洁，低沉。带着一种笃定般的理解。

他真能理解吗？文字的力量价值被颠覆，坚持与理想理所当然被丢弃掉。退出，离开，麻木向前。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要戴耳机看剧了，你安心睡吧。”伊林转移话题，不再继续。

“……好。晚安。”男人没有再翻动身体。他侧躺着，面对伊林。那双明亮美丽的棕色瞳仁藏在眼罩之后，像藏于宝匣的名贵宝石。

伊林戴上耳机，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她没有看美剧，打开手机调到格伦·古尔德的1955年版《哥德堡变奏曲》。带着年少轻狂的激情去演绎严谨对位的轻盈优美，与何屿十分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