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此粘稠,如同无边无际地涌动着的下水道泥浆,散发着像将死之人身上的**味道的恶臭。
周澄紧闭双眼在其中挣扎。
恶心,头痛欲裂。
不知为何,她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却看到了无边无际的穹顶之下挂满的繁星如同一只只张开的眼睛,它们沉默地注视着她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
周澄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想要逃离的念头,所有的思想都离她远去,她任由自己沉沦于黑暗。
天上的星星还在盯着她,看着她,直到她求生的意志被无边的黑暗消磨殆尽。
黑色泥浆几乎将她淹没,从她的手脚,到她的下巴,再到她的嘴,她的鼻子。逐渐,她无法呼救,也无法呼吸。
[异能力\意识:故事执行者
这是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你是否需要?]
一道从星空的飘渺又充满蛊惑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脑海深处。
这时,黑泥彻底没过了她的头顶。
……
“嘎哒、嘎哒——”
周澄精神归笼之时,意识到自己正像个麻袋一样被人抓着双腿拖着走,身下是一片黄沙,时不时还能让她和沙砾里潜藏的石头来个亲密碰撞。
这是怎么回事?
周澄迷茫地睁开眼睛,入目所及的,就是一个虽然穿着半截裤子,但也能看出来下半身完全被机械腿取代的人型生物。
那人,估且算是人吧,在前面拖着她,任由她的胳膊肘和后背在大沙地上磨蹭。她所听到的“嘎哒嘎哒”的声音就是他那零件生锈的机械腿所发出的。
此时,天空中唯一一朵云离开了太阳照耀的范围,强光终于无所阻隔地自由射向地面,一缕阳光好巧不巧正好射到周澄眼睛里,刺得她刚刚睁开的眼睛不断流泪,加上醒来的头晕恶心,周澄只觉得眼前顿时好像一片晕开的万花筒,大片大片颜色像融化滴落的蜡烛,晕头转向,让她更看不清机械腿的上半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周澄感受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已经被机械腿拖拽破皮了,一阵滋啦滋啦地疼,贴着一层衣服的后背估计也坚\挺不了太久,勉强开口想让机械腿停下。
“喂……”
一张嘴,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涸像东非大裂谷,一说话刺啦刺啦像塑料纸摩擦发出的死动静,声还小的可怜。
不过机械腿的耳朵貌似挺好使,听到声音他立刻回过头,惊奇道:“欸?你醒了?尸体都快臭了还是活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周澄其实很想吐槽,但浑身像散架,听到此等暴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气若游丝地说:“水……”
机械腿乐了,随手把手里周澄的腿扔到地上溅起灰尘,朝一边大声招呼道:“九号!九号!三号还活着,给她搞点水来!”
周澄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哒哒”地从远处跑过来,周澄勉强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她依旧看不清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只能隐约感受到两个人的影子笼罩了她。
忽然一阵冰凉好像玻璃的触感贴到她的嘴角,同样冰凉的液体缓缓地顺着她皲裂的嘴唇倾倒进她的嘴里,一下去,火烧火燎的呼吸道立马平息了。
可能是喝了水的缘故,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从两个人遮挡的阳光下的阴影里缓过来。
她的视野逐渐清晰,可在看到面前的人的那一刻如遭雷击,整个人完全僵住了。
那个脸脏脏的,但头发却灿烂的如同火焰、眼睛黑曜石一般明亮,长得无比眼熟的孩子,他一脸认真地把手里的破了口的水罐递到她的嘴边,“再喝一点吧三号,你的嘴唇都流血了。”
“……阿九?”
周澄瞪大眼睛喃喃道。
“呀,叫的还怪亲密的,你以前跟九号关系很好吗?”机械腿听到这话呵呵笑起来。
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周澄的头依旧很晕,躯干里还存在一阵像被汽车碾压过后的憋闷,骤然听到陌生的声音一时有点反应迟钝,她不敢快转头,担心自己直接呕出来,只得缓缓将视线转到一直被她忽略的机械腿的脸上。
小麦色的皮肤,金色的油腻的头发,烟青色的左眼宛如恒星般深邃而明亮,右眼却镶了一个灰扑扑的义眼,胡子拉碴,衣衫不整,整一个不修边幅的大叔。
很好,这人没见过,不熟。周澄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要是这儿每个人她都见过那还得了?
周澄又慢慢把头转回来,顺着阿九递过来的罐子喝了两口水,压压惊,再看向他还是忍不住惊讶。
被三番五次地盯,九号先忍不住了,没有表情的小脸有点纠结:“……三号,你是被四号打坏脑子了吗?”
周澄:“……”
机械腿从刚刚周澄跟九号两个人开始对话,嘴边就挂起兴味的微笑,视线在两个人脸上游弋,此时见周澄脸黑了,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挥挥手将九号忽悠走:“去去去,小孩怎么这不礼貌呢,还打坏脑子,快,给三号再打点水过来!”
九号眨眨眼,拿起空水罐,走了。
或许是那一罐水的作用加上在地上躺的休息够了,周澄没那么晕了,恢复些许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坐着。
她向下看,果不其然,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在机械腿叫她“三号”的时候她就有这个预感,但亲眼所见还是让人觉得不真实,她死了,又活了,只不过是以别人的身份活了。
一回生二回熟,经历过一次穿越,再来一次似乎也没什么,虽然她现在穿的这具身体似乎是个未成年。
四周望去,入目可见的是满天黄沙,风滚草随着一阵风吹,跟着沙子嘀哩咕噜地滚到一边,再向远处眺望,还是令人无比熟悉的垃圾场,周澄又看到了焚场血红的大字的界碑,又看到了焚场的大沙漠景观。
周澄:“……”
怎么又上这鬼地来了。
周澄想过,自己死后会不会像螳螂死的时候那样,让《霸O》多一张更新。
她也想过,自己死了之后会回到现代社会,发现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醒了之后一点都不敢动。
她甚至还想过会不会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她再也不会活过来。
但她想一千思一万,她也没想过死了以后是另一场穿越,而且好死不死地又是焚场这个鬼地方,还他x的是十几年前的焚场!遇到的死对头阿九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未成年人!
是的,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刚才遇到的九号就是阿九了。
从长相到气质,再到走路姿势,如果不是阿九返老还童,那肯定就是她穿到了“以前”,穿到了周澄“死”前的十几年前。
苍天!
就算不能让她穿回老家,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又穿回焚场这个鬼地方啊!
“三号,我说,你不是三号吧?”
正在周澄心里默默崩溃之际,她忽然听到机械腿漫不经心地声音,吐出的话里的内容却让她毛骨悚然。
“你肯定不是三号。”机械腿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周澄却觉得浑身发冷。
平常倒霉的次数太多,她也没学会淡定,心理素质依旧不怎么好。就比如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了破绽,被机械腿一言点破后就开始慌张。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三号?”周澄面上冷冷道。
“这么想知道吗?”机械腿意味不明地笑笑,说着由半蹲的姿势站起来,“在你来之前,我很确定三号已经死了。一个确定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果然,你不是三号,不打自招,真正的三号可不会问出这么蠢的话。”
周澄无言,只是她的浑身肌肉在此刻绷紧。
机械腿随口戳破她的秘密,却什么都没有做,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轻松道:“好了,不管你是哪个孤魂野鬼,还是哪个异能者,既然顶了三号的身体,那就老老实实替她干活吧。”
·
十几年的焚场跟十几年后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她不知道的组织——姑且算组织吧,里面全是未成年的小孩,叫周澄说更像学校,不过这学校里面不教语文数学历史物理,而是教如何处理废品和——杀人。
组织里的小孩们都是孤儿,据说到了十二岁就要分道扬镳,进焚场讨生活。
周澄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三号”今年十一岁,这一批孩子里她岁数排第三,所以叫三号。
组织里不缺吃穿,可依旧吃不饱,每天还要干很多活。
早上六点吃早饭,六点半之前要到垃圾场做废旧金属筛选分类,焚场旁的垃圾场在十几年前堆得就很高,周澄没有经验,烈日下她几乎每天都会被晒的发红的金属烫伤,然后从垃圾山上滚下来,就这样做一上午,只有中午能够午休一个小时,如果带回来金属数额不足够,饭还会少一半,吃完了,下午准时开始上课。
下午的课老师是机械腿,按理说会教他们如何杀人,可他从不教杀人小技巧,只让他们这群孩子分组打架,练习搏击。每个周末还要进行搏斗考核,那天不用干活,只需要打架,从早上一起床,一直打到晚上吃饭,打到对面爬不起来,他的晚饭那就是你的。
太过规矩而艰苦的生活,让周澄想起了自己上学的时候,只不过现在更加受苦受难。
如果不是这个教学内容太过硬核,时不时有生命危险,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比在猩红搬尸体活得更适应。
至于那个“生命危险”么,就是四号。
四号在组织里孩子中块头最大,打架下手也最狠,打死过不止一个孩子。
周澄能看出来组织的主观意愿上并不想让孩子们在相互搏斗中牺牲,但某些事情并不是随便想想就做得到。
比如四号,虽然他每次在“不小心”打死对面后都会受处罚,但他屡教不改。主要还是处罚太轻了,关禁闭和笞挞,对皮糙肉厚的四号来说不痛不痒,他从来没有留过手。于是,上个周,他又不小心打死了一个人——三号,那个只比他大三天的瘦小的alpha 女孩,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他觉得三号太过懦弱,看他的眼神不正,整个畏畏缩缩让他不顺眼而已。
所以,三号变成了周澄。
周澄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三号。
她的两次穿越根本没有共同点,前者让周澄到了焚场,后者让焚场的周澄变成了alpha三号。
身体不同、穿越时的状态不同、穿越落地的地点也不同,比起上一次她醒来就在界碑的脚下,这一次醒时的地点起码比上一次远了两里地。她想判断穿越的及机制究竟是什么都做不到。
唯一的共同点是她喝水时借水里的倒影看清了自己现在的长相,三号跟她原本的样子有五分像。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澄心中沉甸甸,她已经不再抱着用原皮回地球的希望。毕竟她的身体已经死了啊,她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可放弃了“用周澄的身体回地球”的想法后,她反而变得更加疑惑。
从地球穿到焚场,她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海绵宝宝睡衣就是证明。她那个身体被监察队那个老六一箭射穿,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不管怎么想都活不成了,所以她莫名其妙地换了身体,变成了三号。
问题就在这儿。她是撞了哪门大神,怎么做到魂穿的啊?而且为什么这个三号跟她长得这么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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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