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64章 悖论

艺宣和影宣虽然都叫宣传，但宣传方式和内容还是大相径庭，赵吉檀从返工起一直忙碌个不停，但有些东西他在此之前压根闻所未闻，电影宣传的打法和个人宣传完全不同，哪怕目前也只是前期准备的阶段，甚至远远没进入《潮汐上》宣传最忙的那一阶段，但赵吉檀已经开始女娲补天，哪哪都像缺了个大窟窿。

白清手上同时有三个项目在跟进，另有一个电影马上就要在五一档上映，如今正是忙的时候，有时候连盯《潮汐上》进度的时间都没有，更是压根忘记给赵吉檀安排带教，赵吉檀只能靠自己摸索。但这次他的心态反而好得出奇，起码在有了第一次转行的经验之后，赵吉檀不相信自己连宣传转宣传之间的这道坎都迈不过去。

事实正是如此，一旦赵吉檀坚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能成功，此后尽管又在影宣前进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波折，但也无伤大雅。他一边学一边补，虽然手忙脚乱，但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赵吉檀努力地跟上进度，目前看一切的状况都还算良好，也许不日之后他就又将在工作中收到喜报。

如果生活也能像他的工作一样顺心就好了——赵吉檀有时候真会这么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老天把太多的好运施加到了他的工作运上，所以遗留下来的生活才会这么一地鸡毛？

一地鸡毛的生活还在继续。从陈露淇在某天他本该试镜的下午开始，那一天陈露淇忽然打给赵吉檀，说要不然我就不试镜了，我偷偷溜走吧？到时候直接告诉谢舟桥我落选了呗？

赵吉檀冷静地听完后又冷静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定这真的不是一通诈骗电话后，朝陈露淇问：“……为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陈露淇‘是不是疯了’，但这段时间以来他俩的精神状态都不良好，赵吉檀也不想在更多的刺激陈露淇了——但——但这种玩法就跟在高考前夜忽然昭告天下说，对不起爸爸妈妈老师和同学们，虽然我勤学苦读了三年，但如今为了自由我还是决定要弃考了！——有什么区别！

赵吉檀还是不够chill，他真的跟不上陈露淇如此自由的节奏。

“我看见剧本就想吐。”陈露淇实话实说，“这种症状真是突然出现的，我在品牌活动的那天都还好。但现在我真的很想吐……我可能忽然就不想干了。”

“那你逃吧。”赵吉檀沉默了一会，片刻后便诚恳地对他说，“你可以告诉谢舟桥，是因为我又突发急症进医院了，你赶着过来救我。起码别告诉他你是自己不想演了。”

陈露淇‘噗呲’了一声。“我真走啦？”过了一会，陈露淇又问赵吉檀。

赵吉檀不知道陈露淇当时的心情如何，但他的心的确在狂跳。对任何一个从小规矩到大的学生来说，考场上临阵脱逃都无疑是一种耻/辱。这是要被永远地钉死在耻/辱/柱上的。

“别走！”三秒之后，赵吉檀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再坚持一下吧。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赵吉檀挫败道：“我害怕你后悔……”

其实这不是害怕陈露淇后悔，这是他自己在害怕。赵吉檀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但很快又被这股过于庞大纷乱的恐惧击中，他一时也迷失了，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陈露淇又轻轻笑了一声，然后那头就忽然传来工作人员的一声呼唤，说：“陈老师！来这里，试镜马上就要轮到您啦！”

“看来我逃不掉了。”陈露淇似笑非笑地朝着话筒低声道，“我已经被人抓住了！”

但这次试镜的结果并不太好，戚红虽然当场认可陈露淇的确很有灵气，可随即又否定了他，并不认为他就是自己心中的廖幡，就让他回去再多练练。海选在今天进行了第一轮，其实还有另外一批，接着戚红还要在第二轮中再对现有的人员再筛再择，至于角色究竟是谁来出演，天和和戚红协商后的最后底线是五一之前。《潮汐上》必须在五一之后就开机，最迟在今年十一月杀青。以此来为后续的冲奖和造势来做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一轮试镜以后陈露淇和黄允珃就在天和的某个走廊转角狭路相逢，黄允珃的经纪人李维看见谢舟桥还过来客套了两句，但对陈露淇和黄允珃本人来说，这次相遇就完全是战//场了，他俩都各自先瞥了对方一眼，然后都没忍住，接着又转过头互相瞥了第二眼。

为什么？

他俩都在诚心地想。我到底差在哪里了？

又过了几天，改名为《肖夏》的《unwrap me（撕我）》趁着清明档期悄无声息地上线了。受题材所限，把着重点聚焦在关爱青少年自//杀问题上的《肖夏》既轮不到绝佳的排期，也无法特别大肆地宣扬。上映前三天，更是一度只能在晚上八点以后才有一到两轮的排表。

小成本电影，《肖夏》前一个小时都在讲述主人公肖夏是一个多么多么无聊又普通的中学生，他因为成绩不好就想天天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rock star，其实他也压根没有什么音乐天赋，但能听音乐和能幻想已经是肖夏平庸至极的人生中唯二不可多得的美味珍馐了。

本来成绩就不好的肖夏在染上摇滚瘾之后成绩更加下滑，他的父母对他更加的失望，他的成绩又在日复一日的训斥中再次下滑——接着连老师也不再关心他了，让他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上去——同学们又在老师和家长都默许的这种氛围下，有些人开始欺凌肖夏——很快，肖夏周围的一切就闭环了——因为他太差，太不可理喻，太心高气傲，又干什么都不行，所以才会沦落至此，大家其实并不是在‘孤立’或者‘排斥’他，大家只是想提醒他该迷途知返——

在这种情况下的肖夏很快来自自己生理和精神能承受的极限，这一天，他就慢慢来到学校的某个天台上，准备像无数‘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孩子们一样，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了。但也就在这时，肖夏忽然听见了天台另一头传来的口琴声，他循声望过去，接着就看见了y。y和他穿着一样的校服，起初肖夏还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但不是的，同样受到集体孤立之苦的y是真正存在的、且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懂肖夏的那个挚友。他俩时常就在天台上一起写歌，写下最愤世嫉俗的歌词，以此来宣泄自己内心的狂野与澎湃。接着，在某一天，他俩就被巡逻的老师抓住，被断定为同样不学无术。

又一次在办公室遭遇老师训斥之后，肖夏和y决定一起逃跑，他俩要一起离开眼前没药可救的环境，去找自己真正可以容身的地方。但那一晚本打算小心出门的肖夏却不幸被父母抓住，他没能在周六的晚上九点准时抵达他们的秘密基地，就在第二天听闻了好友的死讯，y竟然直接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肖夏甚至来不得及悲伤，之前他和y一起写得歌词本也被父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被撕碎了，肖夏的父母爆发至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内容即为：《都是因为你，才会把这个孩子惯成如此的样子！》——肖夏耳鸣了——

一切变得更糟。相互推诿责任的父母彼此之间互相指责，他们在人后争吵，在人前又把对彼此的不满统统发泄到肖夏身上，老师对肖夏更加轻蔑，霸凌者更加肆无忌惮——肖夏又一次想死，却又一次被拦住，这一次是学校巡逻的保安拦住了他。

肖夏本以为保安又会大肆地指教他一番，但统统都没有，那个保安大叔听了他断断续续的解释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就拍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孩子，再坚持坚持，把这些熬过去了才有明天。不然就再也没有明天了。

“我要明天有什么用呢？”肖夏说，“我这种人本来就是没有明天的……”

“你要是活不过明天，就没人再会记得你们啦。”保安大叔说，“你们就彻底结束了。再也没人会为你们证明什么了。你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为什么要别人记得？”肖夏好笑地说，“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了。等我结束这一切以后，就随便他们怎么样，我都不在乎，我都不知道了。”

保安沉默了一会，才对着他道：“……你不能死。你要是今天死在这，明天我也会遭殃。”

肖夏当即哈哈大笑，说：“对吧对吧？这才是你们的真面目！虚伪至极！人渣们！”

“是啊。”保安说，“你参透了这世间的一切，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虚伪，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爱你，没有无条件的买卖，但又能怎么样呢？这会改变什么现状吗？”

不管肖夏做了什么，一切都会照旧，即使肖夏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恶，但等肖夏死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如果肖夏不死，那一切就大为不一样了！

《肖夏》的结尾，就是肖夏多年以后回到故乡，届时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他也变成了一个碌碌无为、平庸至极的中年人，他还是没能成为rock star，也没成为superman，但少年时的苦难已经从□□上远离了他，尽管肖夏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没在当时选择死，但彼时的苦难也都已经消失。它们一起附着在时间上，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变成了新的苦难。

原来肖夏除了少年危机以外，还会在长大后迎来中年危机。

随着《肖夏》上映，某app热评第一赫然写着：‘谢邀，谁他娘的想出来的好点子让这部绝世神作在清明节上映的！？我现在更相似了：）’

第二紧随其后：‘这**烂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