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53章 疯癫进行时

暌违多年，赵吉檀再次被陈露淇的精神病所震慑到。他睡觉一直不太熟，电话一响他就凭条件反射去拿听筒，陈露淇的声音被他刻意压低后乍一听跟鬼也没什么两样，瞬间凉得拔牙，赵吉檀刹那间就睁开两眼，清醒了。

赵吉檀清醒以后甚至无法平稳呼吸，拿着听筒在床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陈露淇还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请问你和黄允珃是真爱吗？”

“你要干什么？”赵吉檀崩溃地问他。‘啪’地拍在床前灯，翻身进被子里朝陈露淇问：“你为什么不睡觉？两点了都。”

“你和黄允珃分手吧。”陈露淇说，“我觉得你俩不合适。”

“你管我们俩合不合适呢？”赵吉檀低声道，“你赶快睡觉。”

结果陈露淇哈哈笑了，说：“我睡不着。”

赵吉檀：“……”

“我刚看完你俩的恋爱记录。”陈露淇说，“一共124页。”

这回轮到赵吉檀泄长气，他真不明白陈露淇研究这个干什么。陈露淇拿着手机，做不到对赵吉檀好言相劝，说bb咱俩重新开始吧，但也根本释怀不了，他俩共同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就彷佛世界已经崩塌。

赵吉檀起初还硬挺着和他沆气，但渐渐的他反而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沉默，时间一点一点地从他俩之间穿过，一切都太寂静，寂静得甚至让赵吉檀无法确定陈露淇是否还在听筒的另一侧。

“我太害怕了，根本没法和你在一起。”又过了一会，赵吉檀忍不住道，“几年前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现在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一切终于重新开始了……”

所以就更不该回头，何必要回头，身后全是满地疮痍，哪怕陈露淇在很久之前也说过爱自己，但赵吉檀仍只想把它归类于吊桥效应中，人是很难抵御漫长的寂寞的，他只是在陈露淇最需要陪伴的那个瞬间恰好出现，所以陈露淇‘爱’上了他，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现在既然一起重启，陈露淇的人生中又何须这么一段并不光彩的‘爱情’？只要他想，往后会有数不清的幸福日子等着他。

但赵吉檀不一样，他想他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法从恐惧的漩涡中脱身。不管是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去做一段正常的生活，又或是怎么得到真正的平静——赵吉檀统统做不到。他注定会在拥有的那一刻，就开始恐惧，恐惧失去的到来。

如果赵吉檀不回头，他还可以在心里咬死了自己和陈露淇其实从未完结，他依然幸福。但如果得到之后再失去，赵吉檀恐怕会立刻疯掉。

“其实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赵吉檀喃喃道，“但是……”

“我会保护你的。”陈露淇说，“我现在已经很有钱，钱多到花不完，其实我也可以不当明星，我们可以明天就去你想去的那个地方，去哪都行。”

这种感觉好似又回到了最初他俩在睡前打电话的时候，赵吉檀已经这些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但眼眶立刻发酸，他忍不住笑起来：“我没有想去的地方啊，我也不想花你的钱……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我们是平等的——”在赵吉檀的人生‘平等’二字实在鲜少出现，哪怕是时至他也算事业小有成的今日，他说起两个字时仍会感觉别扭。

“我们什么时候不是平等的了？”陈露淇说，“即使是不平等，那也是你高我低吧。”他说着说着就苦笑一声，自己也觉得滑稽。

陈露淇从小到大没一件事顺心过，想许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唯数都会在他人生中反复出现的东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表面上看他的确得到很多，但是——

他给赵吉檀清完债的第二天赵吉檀就狂吐，请心理医生来看，医生说导致赵吉檀呕吐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陈露淇，陈露淇就是他最大的刺激源，如果可以，陈露淇最好在赵吉檀的治疗期间尽可能回避。

赵吉檀，陈露淇都快忘了当时自己到底有多绝望，他真的彻底失去这一段记忆，不然他真的忍不住疑问上苍，他究竟哪里做错了——以至于赵吉檀不吐赵宣不吐陈文庄，唯独偏偏就只恨他？

结果为了自己的脸面强撑着说‘都ok’‘根本不care’以后，赵吉檀人也走了。

如今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命运在劝陈露淇早日松手，早日解脱吧。

“不是那样的！”赵吉檀还在说，“我……”

“不是那样的……”赵吉檀喃喃道。

这么复杂的问题再给他俩一晚上也掰扯不完，赵吉檀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起来一扭头看客房电话已经自动切断了。赵吉檀在刹那间又感到头痛，蜷进被子里低声吼叫了好几声。

但在被子里装死了没多久，赵吉檀还是凭借着起码完成今天日程的决心，从床上扭动下来洗漱换衣服。他工作了好几年才难得有一次这么长的假期，赵吉檀在出发前计划了很久，他绝对要完成——

赵吉檀今天要去坐火车去隔壁城市看两天的冰灯节，临走前他还犹豫了一下，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陈露淇。但赵吉檀又觉得这样太怪了，断联系他就不能这么优柔寡断，不然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不过是想是这么想的，等赵吉檀从便利店买了一圈东西出来以后，他还是没忍住，没多久就走回酒店前台，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打个客房电话，让**房间的客人不用找自己了。

前台非常痛快地点头答应，反而是赵吉檀说完也迟迟不走，又不禁让人误会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嘱托。

“没……我没事了。”赵吉檀悻悻摆手，说，“我没事了。”

他火车就要出发了，赵吉檀必须即刻出发，他应该赶上那班火车。雪季出行的人不少，赵吉檀赶最后一秒冲上车厢，等他找到自己的指定席，拜托旁边的人让一下位置时——赵吉檀惊呆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座位号。

其实陈露淇也惊了一刹，这回真不是他诡计多端，他也是昨晚和赵吉檀打完电话后实在睡不着，恰逢楚衔青赶论文ddl也没睡，他俩聊起来了，楚衔青才大手一挥让他干脆第二天买票来找自己散心——

临时起意陈露淇甚至连机票都买不到，只能买到耗时最久、金额最贵的直通车，唯一的好处大概只有能在沿途看一眼太平洋。

赵吉檀灵魂出走地坐进靠窗席位，两手抱着包一动也不敢动。

几分钟后，火车平稳运行，开离了站台。“我可以和周围的人换一下座位。”陈露淇看他局促，没多久就偏头过来冲他低声道。

昨晚他俩才聊掰，今天再见彼此势必会尴尬，这一切又不是陈露淇刻意使然，当然不想再自讨没趣。

“不用！”赵吉檀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嘴动起来可比脑子快多了。说完他就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谄媚，无语了刹那后就从包里掏出一瓶酸奶，亡羊补牢似的塞进陈露淇手里，说，“请你喝。”

再说一万遍赵吉檀也不可能是因为排斥陈露淇才不想和他坐一起，天知道他其实想得很。陈露淇身上哪怕只有一缕香气飘过来，赵吉檀就早已神魂颠倒。几年前赵吉檀这种癫症就很可怕了，那时候他偶尔就想要是陈露淇是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就好了，他肯定天天快乐异常，不管发生什么，陈露淇都不会抛下他不管的。

后来赵吉檀就开始臆想自己要是陈露淇养得一条猫狗就好，连神智都不用开，每天就过皇帝日子，然后陈露淇喂养他。

好美满幸福的生活。

赵吉檀一边想一边放下自己的包，把自己完全贴在车窗上，出神地望向窗外大雪纷飞的白色天国。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实际上赵吉檀和陈露淇根本不认识，还是如今，陈露淇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来休年假的赵吉檀碰巧和他偶遇，他俩又凑巧同行，那赵吉檀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向他搭讪，红着脸告诉他，其实自己是他的影迷，很喜欢他。

赵吉檀不怕被人拒绝，也不羞赧于表露自己的欲/望，只是他不能朝着被自己害了许多却仍然帮自己还债、又见到太多自己丑态的陈露淇再奢求点什么。那样是不对的。

他不能这么做……

几个小时后，赵吉檀期待的海平面踊跃至他面前，海天和云层都很近，今天的天气绝佳，午后三点正是阳光明媚的好时候！赵吉檀几乎是瞬间就想和身边的人一起分享，但回头一望是陈露淇，原本有点激动的手又慢吞吞地放下来。

陈露淇也在看海景，一瞥眼就能看见赵吉檀脸上一整套的悲欢离合，当即转了转眼睛，又直勾勾地望向窗外蓝天白云。感慨了一句：“（好漂亮啊）”

他已经很久没说过家乡话，只有早期的《面前之月》才能隐隐听出当时的陈露淇试图驯服普通话的影子，如今再一说，赵吉檀仍忍不住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