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48章 死亡时刻

如果连对路佳的爱都是假的，那究竟怎样才能得到赵宣真正的爱呢？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陈露淇苦笑着冲他道，但笑得依旧很好看，赵吉檀和对视着，没一会就和他一起笑了，他俩在夜里情不自禁地一起接连笑着，但没一个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的。

你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一个根本无解的答案呢！

有一个人他就是很讨厌你，一见到你就想吐，即使你感到惶恐，去不停追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呢——他也只是觉得厌烦，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让一个真正讨厌你的人有朝一日真正的爱上你，爱是没有道理的。

‘你爱路佳吗？’赵吉檀轻轻问他。

“（爱早就已经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里都耗尽了……）”陈露淇没有对他撒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坦诚道，“（剩下的大概只有本能）”

‘真的好寂寞啊！’赵吉檀也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有人能一直爱我就好了！’

‘大师——’这回陈露淇反而陷入沉默了，被赵吉檀盯着笑，被赵吉檀追问道，‘你现在怎么不说会永远喜欢我呢？’

这不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时机吗？

“（会讲情话的一代大师已经就此陨落）”陈露淇比了一个平切的手势，朝赵吉檀道，“（他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永远啦）”

‘没人知道什么才是永远’赵吉檀喃喃道，‘我连瞬间都抓不到’

他打字过来时，陈露淇又和他对视一眼，他俩都不约而同地笑了。接吻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一回熟，他俩起初还是像两只呆头鹅一样只管嘴碰嘴，后来也熟络起来。亲得简直如火如荼。赵吉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统一称之为脑子发昏，岁月致柔。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陈露淇一边吻他的嘴唇一边问他。

赵吉檀不知道，就伸头过去抱住他，然后蹭了蹭他的耳鬓。

其实他想的。赵吉檀想。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啊！但赵吉檀绝对不会开口的，避谶这个道理他不信也得信，赵吉檀不想过多的去考虑这件事，因为它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未来……

现在就很好了。他需要学会珍惜。

‘陈露淇……’明明赵吉檀已经紧紧地抱住了陈露淇，却仍害怕他会消失。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都会幸福的）”陈露淇朝他轻声道。

一定能熬过去，一定会幸福，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无助——他们在那个时候立了无数次誓言，可每次抬头时，仍不能望到希望。无论怎么走都好像走不出去的甬道实在令人绝望——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月，赵吉檀慢慢可以说话，他在这半个月里写完了自己的论文，又因为没法参加面试实在闲得无聊，干脆就去当陈露淇的临时经纪人，帮他顺手整理过去所有拍摄的明细和未来几周的时间表——效果出奇得好。

赵吉檀在时间安排上的天赋简直惊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习惯每天在夹缝中挤时间的关系，一条时间表列下来的过程不啻于行云流水，而且总有ABC备案——

他很擅长做这个，而不是他的本专业。层层压力之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赵吉檀也会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年轻，还正在人生的某个十字路口上，只不过他的眼前混杂着太多的东西，以至于他只能在朦胧中穿行。

当然，其实不止是他，陈露淇也一样……他俩并不特殊，和所有人都一样。如果不能振作起来，届时将无人再会为赵吉檀以后的生活负责。他一直不想仔细去考虑陈露淇究竟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赵吉檀也能模糊地感觉到陈露淇的存在可能会是一个‘锚点’。锚点本身不会意味着什么，可只要锚点存在，船就总有归航的那一天。

陈露淇的出现起码意味着，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诚心地希望我好过啊——这对赵吉檀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一点太关键了。

而他自己又对陈露淇意味着什么呢？这一问更是无字天书，赵吉檀越想越觉得自己思维匮乏，他如何能猜透陈露淇的心思。陈露淇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虽然不是永久绑定，但自己在陈露淇心中并非毫无分量，赵吉檀认为这是很值得自己荣幸的一件事。

随着路佳和陈露淇约定的时间日益逼近，他俩几乎天天都去草坪上晒太阳，从社区服务中心穿过一片小广场抵达的这片绿茵场，已然成为一座他们的失乐园。

逝者如斯夫，赵吉檀的二十三岁就这么奔走于昼夜，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试着和未来的自己对话’是心理学中常见的一种预防焦虑的措施，神父鼓励所有人尽情幻想未来，越是具体的未来越有可能在某一天真的实现，人不能只被囿于现在的单一视角，每个人都还有未来。“如果诸位在日后——”

“如果你在以后变得有钱了，就要给我买一栋三环内的独栋别墅……”赵吉檀虽然不信神，但依然抓着陈露淇薅羊毛，“我要两个双层冰箱，每屋都有不会滴水不会断电的空调，然后天天满汉全席……”

陈露淇看着他悄声虔诚许愿，然后哈哈笑，说：“（好哦）”

十天之后，医院忽然给赵吉檀打来电话，说赵宣已经确认死亡。请赵吉檀节哀。

赵吉檀甚至没反应过来，两天前他刚见了赵宣，和他签完借款协议。但这都是真的，没一会法院也打电话过来，说起赵宣的公司正在走破产程序，他的债务也将在赵吉檀后续继承的遗产中划分出去——

但赵宣死了，货真价实。

赵吉檀在一夜之间父母双亡，法院那边倒是告诉他还有好消息，等赵宣公司抵押的那些东西全部拍卖出去，没准还能有一部分结余，赵吉檀还是可以拿到一笔钱的。但赵吉檀笑不出来，他已经完全傻住了，赵宣的死并不能给他带来畅快，甚至不能带来解脱。他反而感觉在自己的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抽离了，随着赵宣的死亡，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赵吉檀也哭不出来，他也不为赵宣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一切情绪都好像离他远去，让他不由自主地变得麻木。

赵宣怎么会突然就死掉呢？他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在那晚动手？他——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赵吉檀下午从法院回来，转眼就在巷口撞见路佳。路佳双手抱胸，一边颤抖着一边冲陈露淇说话，全脸都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惶。“（太可怕了，太可怕……他根本没变啊）”路佳说，“（赵宣是被他弄死的！怎么办……怎么办？要报警吗？）”

“（我给你买明早最早一班的机票，你直接去英国）”陈露淇也颤抖了一瞬，但还是立马镇定下来，安抚路佳道，“（没事，你不用害怕，我会帮你定好酒店，lily在那等着你）”

“（你和我一起去，你和我一起去啊！）”路佳哭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他要是找不到我，就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不能走……）”陈露淇说，“（吕姨还在这……小赵还在这）”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每个月都会给你打足够的钱）”路佳的身体已经抖得根本站不住，陈露淇必须用力才能尽可能地扳住她，朝她道，“（你不会担心，他活不了太久了，你很快就可以回来了，不要害怕）”

路佳忍不住地啜泣出声。赵吉檀的脑子嗡嗡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当即更加茫然。陈露淇先路佳一步看见了他，迟疑片刻后便走了过来，轻轻抱住了赵吉檀，赵吉檀只觉得匪夷所思，无力地吞吐了几口气后，才有气无力地朝陈露淇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c先生看不惯赵宣，所以他才被当作小鱼吞掉了吗？

“（对不起）”陈露淇颤抖着对他说。

霎那间赵吉檀的脑子里更觉得荒唐，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真是太糟糕了！糟糕得甚至让人难以接受……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来自陈露淇的道歉，他不明白陈露淇做错了什么——如果没做错，那为什么要说抱歉？

路佳茫然地看着他们俩个，眼波虽然四处流转了一会，但还是充斥着少许的不理解。

“（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我一个人走又有什么意义？）”路佳冲陈露淇道。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聊这个问题了）”陈露淇抗拒道。赵吉檀在他怀里却像直杵杵地像个十足的局外人，他的大脑属于完全崩盘的一种状态，如果为了解决某个问题，那么——那么陈露淇就该带着路佳一起走，走得越快越好——但是——

他没有理由留下陈露淇——

但是——赵吉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路佳也茫然，不知道为什么陈露淇偏偏在这个时候跟自己死犟。“（我爱上他了）”陈露淇抿了抿嘴，低声道，“（所以我不想走了）”

多滑稽的一幕！

不止赵吉檀的脑子在嗡嗡地响，路佳更是睁大了眼睛，嘴开嘴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陈露淇你说什么？）”

陈露淇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在这种时候说他的爱情是何等的身光伟正，只能像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