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41章 同行

陈露淇哈哈笑，却在手臂中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几乎就没什么要求！）”

赵吉檀光在看着他，心口就一阵刺痛，又走了两步靠近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早上才上完四个小时的课，下午就得准时出现在工位实习，从看见晚间新闻一下班就狂奔而来的赵吉檀实在是看不出未来还能有什么盼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安慰陈露淇什么。

就连结婚和攀高枝这么不体面的办法陈露淇都勇于尝试过了，如果说还想有什么办法能在忽然之间就获得一大笔钱，那估计就只能拿命去博了。赵吉檀拼命地想办法，在原地握紧拳头，但不管怎样都不想毫无挣扎，想了好一会，他忽然说：“那模特呢？艺人呢？家里不是有很多的名片吗？”

“虽然也不一定起效，但如果能拍，一定也能拿到钱的！”赵吉檀一边说一边把陈露淇从他手臂中扒拉出来，用手撑着他的脸道，“你都这么努力的长成这个样子了，没准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我讨厌照相机，我不喜欢别人拍我）”陈露淇却说，“（别人一用‘你长得好漂亮’这样的视线看我，我就好想吐……）”

赵吉檀费力理解了一阵，突然一惊：“……你是说我每次看你，你都觉得很想吐！”

陈露淇：“……”

陈露淇：“倒也不是那样。”

他伸手上来试图把赵吉檀掣住他脸的两只手弄开，但没成功，陈露淇只挣扎了一两下，便也放弃了，干脆就任由赵吉檀伸手捧着自己的脸，用一双看比X射线的两眼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我说……）”陈露淇实在觉得好笑，“（你能不能不要精力旺盛到这种程度，怎么一有什么事发生，你就要立刻跳出来找办法解决？）”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和我一起在地上躺一会，先尽情地发泄一晚，再说其他的事吗——bb猪！）”陈露淇也觉得自己是在发疯，说到最后几个字忽然开始兴奋，然后高喊，“（bb猪！）”

本来这只是赵吉檀的一种昵称，后来反而被陈露淇越喊越万马千军，喊出了号子的气势来：“bb——”

赵吉檀看不得他半夜扰民，立马伸手向下掐住他的脖子，陈露淇当场断音，甚至因为受惊急促地粗喘一声。“不要乱叫。”赵吉檀对他说，直到陈露淇忍不住缩脖子，才慢慢松开了手。但等赵吉檀准备把手抽走时，陈露淇反而又一抖，抓着赵吉檀的手又放回原处，说：“（不，你就放在那里）”

赵吉檀：“……”

“（你好温暖）”陈露淇叹声道，他的两只手全像刚从太平间拿出来的，但赵吉檀的却不一样，是温热的。

他真的很冰。赵吉檀索性直接抱住他，再拍了拍陈露淇的背，以示安慰。虽然他并不太会安慰别人，但如果陈露淇需要，一个拥抱赵吉檀还是可以提供的。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很模糊。赵吉檀抱着陈露淇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明天应该怎么做、我们是否要重新鼓起精神——这些话似乎就不应该出现在此时，起码应该暂时缓缓。一切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不止如此，赵吉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臂弯中的陈露淇在无声流泪。这还是赵吉檀第一次真正感觉到陈露淇眼泪的重量，啪嗒——啪嗒——他俩的关系貌似在一夜之间就狂奔至此，赵吉檀不知道陈露淇为什么能在自己面前流泪，他也不会揭穿——也许这只是一次情之所至——

陈露淇也很孤独啊。万能鸡汤没法次次都奏效，人还是难免有绝望的时候。

赵吉檀忽然也生出一种麻木的绝望来。

“（你觉得我很可笑吗）”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后，陈露淇呵着气问他。赵吉檀身上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的区域都已经被他的泪痕沾满，陈露淇已经没多少力气了，流眼泪也很耗神。

“怎么会……”赵吉檀出神地道。“别这样……你……也没做错什么……”

险境出现太久就会这样的，人一定会掉进自我怀疑的陷阱，总想通过自己是不是在哪做错了什么来证明今天自己之所以会落得如此境地，其实都是上天给的报应。

相信报应是种错，不信又总觉得在心难安……

赵吉檀忍不住抱紧陈露淇，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紧紧抱住他。就像在海上拼命抱紧自己面前仅有的那块浮木一样。

在舍弃了一部分实习的时间后，赵吉檀顺利跳级，提前修满了学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就可以提前一年毕业，然后找到一份相较稳定的工作。在同龄人里这已经算是一份相当令人满意的履历，但放眼现实，就赵吉檀毕业后找到的工作来说——那点薪资也就是杯水车薪。这个世界上有点聪明的好学生太多太多……赵吉檀在其中简直微不足道。

他必须夹着尾巴谨慎度日，以免错过任何来自身边的风吹草动。吕姨搬走以后，为了节省房租，赵吉檀就搬来和陈露淇短暂的同居了。这本来也是可以预见的事，他俩都很孤独。与其一个人孤零零地再去面对那些水电账单、网费……还不如就此一人一间房，谁也不打扰，但还在同一个屋檐下。

就算说着‘不喜欢被人拍’，第二天一早陈露淇还是老老实实地拍了视频给各大模特公司。赵吉檀蹲地上举手机的刹那只觉得这一幕既好笑又带着一丝凄凉，录好之后他俩就几乎同时发出一声爆笑，都是一边捂脸又一边连连叹息。

陈露淇甚至不想多看手机里的自己一眼，但不管怎么样，很多经纪公司还是迅速给来了回复，陈露淇要去签约，还需要进行为期三到四周的模特培训。

这年头靠什么吃饭都不容易，日子还在向前走。

赵吉檀很早之前留得那八千块在此时简直如有神助，只要足够小心，这甚至能顶他俩一个半月的生活费。如果抛开那些想要带着某某一起出国，想要从此以后都衣食无忧那些广阔又虚无缥缈的愿望——其实现在就已经是天堂。

在搬过来之前，赵吉檀偶尔还会想自己和陈露淇会不会因为彼此生活习惯差异太大，导致其实本身的相性并不好，也许只是住上两天他俩就会骤然撕破脸皮，继而大怒。后来发现没有，他俩回房睡觉就像各自回彼此的棺材板，说完晚安再一关门，家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寂静得实在令人心安。

陈露淇比想象中更好养活，更好说话……虽然做饭家务水平都麻麻，但也勉强够用。主要胜在服务精神惊人，赵吉檀想什么，哪怕只是转个头，陈露淇都能把他想要的那个东西递给他。

他聪明又细心，哪怕在平时几乎不说话，但也无伤大雅，这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原来陈露淇竟然是个很安静的人……

不过那晚他俩相互抱着彼此流眼泪确实好像只是一个梦，实际上他俩还是哪怕看同一部电影都会各自坐沙发一端，中间堆满乱七八糟杂物的关系。

赵吉檀想起自己从赵宣那实在受不了出走的那天，如果他早知道离开以后就有机会可以过上现在的生活，他都一定会早点就离开那。如果现在的生活不是建立在蛛丝之上，稍有风雨就会功亏一篑的话……

有时候的晚上他俩也会坐在一起喝啤酒，但也只限于共饮一瓶——不管什么酒带来的那股烧嗓子的感觉他俩都不喜欢。陈露淇完全是小甜水的口味爱好者，赵吉檀就更健康，只有白水or茶。

能坐在一起吹晚风，哪怕随时有全楼跳闸的风险，还得时不时买胶板来处理某种小蠊，但对赵吉檀来说，竟然也算一种难得可贵的幸福。他还可以和别人自由地谈论为什么是白开水或茶，而不是哪怕只是拿起杯子，就会有人随时可能冲过来一把打翻它，下一巴掌再打在赵吉檀脸上，讽刺他口味寡淡，和人一样毫无看点。

赵吉檀根本努力地工作，但其实他也不相信自己真的能赚出什么大钱了，他只是想就这么埋头活着，风流出来的时候眼前只有当下，而没有什么来自过去和未来的恐惧。

有一天陈露淇一进门回来嘴上就大叫了一声：“bb猪！”

等赵吉檀推门出来看就看见他久违地因为拍摄把头发再次染红，手里还拎着两大瓶冰可乐。其实陈露淇是想跟赵吉檀展示一下自己今天收到的一沓堪称恐怖的收入明细，那也几乎就是他入行以来薪资最丰厚的一次。

在市场上女模更吃香，男模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油水，陈露淇签约也只是为了再挑份工作干，但能得到这么大的一笔收入，绝对是意外之喜！

结果赵吉檀‘哇……’地一声就过来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头发看，过了一会又‘哇’了一声。

“真漂亮啊……”赵吉檀忍不住喃喃道，“玫红色真是太适合你了。”

“（也还好吧）”陈露淇好笑了一瞬，接着就摆摆手，推开赵吉檀去冰箱里放可乐了。“（什么颜色都一样……）”

他每次染头几乎都是为了换了新气象，这次更是因为要赚钱，究竟是什么样的，陈露淇其实都不太关心。

“我给你拍张照片留下来吧——”赵吉檀说，“不留下来未免也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