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2章 孽缘

从梦见自己是条狗起，赵吉檀便倏尔惊醒，一把从床上坐起来喘着粗气。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赵吉檀的确熟睡了一觉，身体因为睡饱了还隐隐向外冒汗。

赵吉檀起来后缓了好几十秒，才意识到当狗只是一场梦，他的手睡得已经有点发软了，在床上摸索了好一番才够到手机，和方羲函的通话早在四个小时前已经中止，方羲函还发了一条雷霆震怒又叹息的表情包过来，说看他这么困的份上，暂时原谅他了就。

赵吉檀一边道歉一边靠在床头又缓了十几秒。对自己哭笑不得。

不管从古代医学还是现代医学的角度上讲，这都属于没药可救的绝症了！没过多久，赵吉檀就从床上下来，他手机上的预约还在嗡嗡作响，赵吉檀仓皇间换了一身大衣，连头发都没怎么打理，便狂奔向路口打车去餐厅。

滑雪季大雪总是不期而遇，赵吉檀上车时天上飘得还是小雪，等二十分钟后，世界都好像变了样，鹅毛变成巨貂，天地变成了雪窟。这种降雪量只能用离谱来形容，赵吉檀走得太匆忙，只来得及送走自己，等人站在餐厅和司机挥手告别后，能做得也只有早点进餐厅，免得直接被积雪堆成雪人。

反正店员向自己递过来菜单的那一刻，赵吉檀在狂叹气。

事已至此，赵吉檀只能感激当初作计划的自己好歹是规划了今天要吃热锅，等纹理细腻的肥牛腌入汤水中的刹那，赵吉檀又幸福起来。虽然当初说得是要和黄允珃一起过来滑雪，但赵吉檀还真的没法想象如果此时此刻他的身边还有人，自己会和他说点什么。

他俩也会像隔壁桌的情侣那样亲昵地互相问候彼此‘这肉好吃吗？’吗，还是像后桌的大学生一样落桌即暴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自己今天在雪场都滑了什么板，被甩飞了几次？今年的雪质如何？雪场如何？

赵吉檀无法想象，也不得不承认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已经准备和黄允珃分道扬镳的理由。

不过……

明明就是打算休假好好玩的，为什么还要想这么复杂的东西……

锅上白汽丝缕缕地向上卷，赵吉檀强制自己转移注意，一边等菜上齐，一边把眼睛放在手机上。对宣传来说，手机完全不啻于一个信息熵炸弹，群聊永远只能免打扰，不然一分钟就有99 的消息进来狂响。

赵吉檀在出发前带了另外一个手机，可惜这次出门太赶，另个空闲的手机还在酒店，他也只能凑合着刷微博——关注的超话——刚好在几分钟前——空降了！

陈露淇刚结束新剧的宣传，这回空降超话还在回复粉丝有关剧情的相关内容，碰见和女主炒cp的内容则全部蜻蜓点水地一笔带过，超话热度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路狂飙——陈露淇本来就当下大热的男明星，超话活粉数一直恐怖，竟然还能出现这样的小断层，人气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赵吉檀顶着陈露淇铁粉的称号默默点赞了几条新剧评论，不过评价剧情的那些还是没说服自己的良心，一看见就飞快地划走了。说陈露淇性格独特、有演戏天赋、之前还算娱乐圈天降紫微星这些马屁，赵吉檀都能劝自己为了做数据没必要计较太多，唯独那些夸陈露淇挑剧本慧眼独钟的——

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拍马屁的人，只要他长了眼睛，也没法对着男主全剧一共对着女主邪魅一笑了278次，平均每集桀桀桀8.6次的神剧硬夸挑这部戏的男主是用了脑子的。

虽然这部疯癫神剧最后还是因为抽象热度遥遥领先，至今还在今年年剧的榜单上。

超话广场上陈露淇的神图还在一层叠一层，麦秆一样地朝外冒，大多都是夸赞的，真顶着几年前陈露淇出道电影头像还劝他‘早点归心，麻利回去好好演电影的’反而越来越少了。

这么想着，赵吉檀找到陈露淇曾经的大粉头像，看着上面简介仍是‘第1353天——请问陈露淇什么时候滚回大屏幕？’就不由得叹息一声。

他昨晚还在看陈露淇的出道电影，如果不是事实如此，恐怕没人想到堂堂银熊影帝，如今唯爱在糖水片里刷脸。和他急速增长的人气和流量当反比的是作品质量。四年前人们提到陈露淇是紫微星演技灵光《面前之月》，如今还是《面前之月》，陈露淇已经拍不出什么好电影来了。

菜还没齐的时候赵吉檀替自己叹气，等菜上齐了，他还在叹气。叹着叹着赵吉檀摇了摇头，准备放过自己，放下这一天天操不完的心。

人如果动起来的话，就没时间想这么多了。不管是黄允珃，还是陈露淇，都离自己有千丈远，非要上赶着去替他俩操心，分明就是杞人忧天。这家餐厅的寿喜锅非常好吃，是招牌！赵吉檀滑着滑着手机，干脆把它完全锁屏，屏蔽一切工作和娱乐，只吃眼前的这一顿饭了。

陈露淇和谢舟桥撩起那家号称百年老店——寿喜锅当地一绝的店门前，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撞见赵吉檀。赵吉檀和他本人柔和寡淡的长相不一样，说断就是断，四年前他俩匆匆忙忙地就结尾了，后来陈露淇莫名其妙地混入演艺圈，兜兜圈圈绕着世界好几圈——结果赵吉檀还是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他连家都不回，连吕姨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谢舟桥还在感慨这次新剧上线数据真是好到爆炸，但不管多么火爆的一部剧，只要陈露淇还想有钱赚，就必须得拾起自己荒废许久的事业来了，在娱乐圈挣快钱靠脑残剧堆堆流量还有得说，真想沉心干个十年二十年的——只演糖水片门儿都没有！

“……我上回给你说得戚红那个新电影，这次休假完回去把镜给试了……戚红还是很喜欢你的呀！”谢舟桥说完自己都美滋滋地笑了，万一明年陈露淇一不小心又拍出一部惊世神作……万一这次不止横扫柏林电影节！顺带着还把金棕榈金狮——金海豹都给它横扫了呢！

但一抬头这个梦就碎了，陈露淇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正直勾勾地盯着餐厅的某一处，他俩本来已经进来了，结果店员还没过来说‘欢迎光临——’，陈露淇已经放下手上帘子，往后一迈又退出去了！

老天爷啊——要知道现在外面那可是冰天雪地大雪鹅毛的呀……

“不是……怎么了这是？”谢舟桥虚心请教道。他可不相信陈露淇会无缘无故给他来这么一场服从性测试——

“我……”陈露淇在门外又抬起眼看看门帘，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里面是有什么人吗？”谢舟桥顺着他的目光也朝里望，猜道，“实在不行咱俩换个地方吃也行，反正就咱俩……”

前一阵子陈露淇行程爆满，每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赶飞机，正好也是趁着这次新剧刚刚宣完，他俩跑出来休假，准备歇一会再说其他的事——本来就没什么移动kpi。谢舟桥好说话得很。

“不是，不用……我们进去吧。”陈露淇说，但不由谢舟桥分说，进店的同时便自发地压低帽檐，掩着半张脸从餐厅的过道间快速地走过去了。

谢舟桥本来还想坐料理台前和师傅聊聊天，不过陈露淇这样子可太罕见了，他摸着脑袋后知后觉地用目光环视餐厅两圈，也没到处谁才是藏在这家餐厅里的‘外星人’。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等他俩点菜的时候，陈露淇还伸手挡着自己，虽然脸和骨架摆在那里，就算这么偷偷摸摸的样子也别有一番潇洒——但谢舟桥还是分外好笑，实在不知道这是忽然之间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有点好笑……”被谢舟桥说完，陈露淇也意识到自己太夸张，本来没什么，结果一撑头连服务员都好奇他这是在凹什么特别姿势呢。“你点好了吗？”陈露淇一边说一边把手放下来，身体重心恢复正常，看谢舟桥把菜谱递给自己，拿过来也随便点了两道。

“你知不知道人在尴尬的时候就表现成自己很忙的样子……”谢舟桥幽幽地道。

“我很尴尬。我也很忙！”陈露淇无奈地和他对视，把菜单递走后就耸耸肩，皱起鼻子笑道，“（好尴尬）。”

凉菜上得太快，陈露淇嘀咕着就拿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盏，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干脆倒完就一并推到面前，两手也摆上去，一齐停滞了。

谢舟桥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惊奇了半天，诧异道：“……是不是太夸张了？究竟是谁！”

才会让我们连得奖都面不改色的陈大明星惊恐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