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姚元月觉得自己想明白的时候,木月霞也想明白了。
她硬下心道:“你想继续扮作阿昭去官署,我与你父亲都会支持你,只是除了‘和离’这件事,我不同意。要是你想拿到你父亲手里的那封调令,须得答应我不能这样做。”
“为何啊,母亲!负心汉世间那么多,他们都活的好好的,我做一个‘负心女’也不至于遭天打雷劈吧?”
木月霞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你忘了?寒君的祖父同你的祖父可是亲如兄弟,不然也不会在你十岁那年就拍板定下婚事,两家交好联姻,为的是世世代代多走动,有交情。季夏月的时候你既已答应完婚,哪有拿到调令后就随随便便翻脸不认人的?”
姚元月低下头:“也没有随随便便,我认真想过的。”
木月霞摇头道:“你啊,怕不是拿婚事用来舔舐伤口,现在用不到寒君,就想把他甩开。可你们已经是夫妻了,是天地神明都见证过的。虽说寒君在官场上混的并不出色,可我看他对你着实不错。”
“男人不都这样么,新婚的时候看妻子百般好,一起生活的日子一旦长久,那张脸怎么看都觉得无味了。”
“谁说的?你在哪里学的这种浑话?”
“话本上啊……”
木月霞点了点姚元月的额头:“看看我与你父亲,相伴这么些年,连架都吵不起来,虽说有时会拌嘴,但夫妻哪有没过争执的?要是你真与寒君过不下去,我与你父亲自会站在你这头,可现在,人家寒君对你好好的。我不想看到你一心只装着公事,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个归处,你的日子还长,阿昭也不会希望他的姐姐成为只顾着做公事的人。”
见说不过,姚元月只好软下态度来,和离一事从长计议:“我答应您,母亲,和他继续做夫妻,绝不开口提‘和离’的事。’”
木月霞抿了抿嘴,微微叹了口气。
“母亲?”
“以前你都是在茗心阁里扮男装,那些衣服,这次总不能跟着你一起回宋府吧?”
姚元月乌溜溜的杏眼转了半圈,当即计上心头:“放心吧,母亲,我自有法子。”
丹红从小就跟着她,委实是身边的心腹侍女,只是已经同陆管家的孙子成亲,姚元月不舍得将她带去宋府,只带了慕容、慕佩两人。有丹红和她里应外合,日后上值前就不必在宋府装扮。
木月霞听了她对丹红的一番嘱咐,暗自内疚:可惜将小月生作女儿身,不然凭她灵活的头脑,定能大有所为,而不会像现在这般事事都要受拘束,就连想和离自己都要站出来劝阻。
她不由地悄悄抹去脸上的泪。
想必寒君不会辜负她的这份期望吧。
——
宋肃宴一字一句认真听了姚文广说的话,暗自记在心中:“我知道了,父亲,我绝不会干涉夫人的所有喜好。”
姚文广满意地点头。
眼见着窗外天空阴云密布,隐隐有落雨之势,为了让他们趁着雨水滂沱前尽早归家,姚文广遣人将木月霞和姚元月带回来。
“规矩就是规矩,归宁日的女儿是不能留宿家中的,”他的眼眶又开始泛红,“早些回去吧,不然路滑危险。”
姚文广转头对着花叔道:“东西都放到车上了吧?”
“是,家主,已经都放置好了,油布也包的严严实实,保管淋不到。”
姚元月小步跑到姚文广跟前,垫起脚在他耳旁小声道:“父亲,我已经想清楚了。”
姚文广瞥了姚元月一眼:“知道啦,知道啦。”
姚元月咧嘴一笑,露出两粒梨涡。
“走吧,赶紧走吧。”
宋肃宴向二老恭敬行礼,这才牵起姚元月的手准备出门。
姚元月下意识想要闪躲,但一想起对母亲的允诺,就又任由他继续牵着。
他的手指要比她更修长,也比她的手更暖。
临上车前,姚元月回头一看,姚府门下站着她的一双父母,父亲还正朝她摆摆手,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离家去国学院一样。
姚元月心一酸,差点又落下泪,直到看见站在姚母身后丹红朝她点了下头,这才收敛了悲色。
宋肃宴将她扶稳上车后,对着姚父姚母又是躬身一拜:“父亲母亲,尽管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姚元月正酸着的心突然间又是一燥,从帘子里探出头来:“这么大的声音,不知羞吗?”
她看到父母亲笑得很是开心,也抬了下嘴角。
等宋肃宴上车后,姚元月一本正经道:“你以后不准在外面说话这么大声。”
“听夫人的。”宋肃宴又是一笑。
姚元月提出一个问题:“你为何老是看着我笑?我是长得很好笑吗?”
“不是啊,夫人长得是‘好漂亮’,我也不知,我只要看到夫人就欣喜不已。”
姚元月听到赶着车的崔良似是也在发笑,脸上又是一燥:“以后在外面不要总是笑,看上去怪不值钱的,哪家郎君像你这样,要笑……回家再笑!”
等回了融园,宋肃宴却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一心听姚元月的话为他收拾被褥的慕容、慕佩、平安、平宁,眼角略有抽搐:“为何啊?夫人!”
姚元月也在帮她们给他打包行李,干得如火朝天,胸口不住起伏:“就是我方才和你说的,今夜开始你就去平风斋睡。”
宋肃宴两手交叉,无奈也无辜:“我没听明白。如果夫人真的嫌床榻小,我大可以让人再重新打张大的。如果就像夫人所说,之前一个人睡惯了,我也愿意夜夜打地铺的。夫人让我搬去平风斋,真正的缘由必定不会像方才说的那般简单。
“夫君很聪明。其实我是觉得你这几日一心扑在我身上,非常不合适,”姚元月喘了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地又打了个包袱,“你正值大好年华,时间应该用在公事上,我虽不知父亲为何对你似乎没有什么要求,但从今日起,我会对你有要求,你要尽快在刑署出人头地,可不能像以前那般被人看轻,踢来踢去都不想留你。”
她站起身,扭了扭腰:“夫君现在能明白吗?除了你夜晚去平风斋睡,其他一切不变,我们照常一起用膳,做夫妻。”
“我知道,夫人是想让我出人头地,可是我在官署好好做事和睡在平风斋有什么关联呢?”
“你当然要睡在平风斋了!”姚元月避开他伸过来想要帮她捏腰的手,“你的心思要全扑在正道上,当然更要利用下值的时间在平风斋用功看书啊。”
狗屁!
就凭她这三日对他的了解,同居一室必然会对她“动手动脚”。
既然想逼他先提出和离,当然先从分居开始做起,还能顺便减少和这颗“绊脚石”的接触,简直是一举三得。
姚元月坚定道:“夫君,想要有一番成就必定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可是有哪家恩爱夫妻是分开睡的?”
“我父母亲就是啊,”姚元月就等着他这么问,早已备好一套说辞,“想当初我父亲在神观只是一个普通小使的时候,母亲就会让他睡在书房,我父亲一番好好努力用功,这才很快升了上去。”
慕容与慕佩听了,纷纷抬起头来与对方对视一眼。
宋肃宴要是脑子正常,绝对不会做出当面问岳父岳母分居旧事是真是假。
果真如她所料,他眼底震惊一瞬,却又无可奈何:“夫人啊……”
以防万一,姚元月再次耐心叮嘱:“阿昭是个冷性子,不喜欢别人贴近他,如若你们明日在刑署遇到,最好不要太过熟络,维持点头之交的关系就好。”
“阿昭初来刑署,我作为姐夫定是要照顾好他的,夫人怎能让我与他作普通同僚相处?”
姚元月伸手抚上额头:“那就先这样,反正今晚你开始要睡在平风斋。”
“从明晚开始好不好?”
姚元月看了眼他,他无奈微笑的模样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软:“也行,但是你不能碰我,不然……”
“我听你的,夫人,”宋肃宴怕她说出什么狠话来,赶紧道:“我绝对不动手动脚。”
正卖力打包袱的平安抬头问:“那少夫人,我们今日还要继续收拾下去吗?”
一旁的平宁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少夫人不是说了吗,郎君今日还是歇在鹤跃堂。”
“已经理好的先送去平风斋去。”姚元月不想刚刚使出来的力气白费。
慕容、慕佩背着大包小包的赶紧离开了,平安和平宁也赶紧跟了上去,崔良本想上前帮一把,被宋肃宴一个神色给剜了回去。
真是有了新主不念旧主的恶仆!
崔良默默告退,临走将门掩的严严实实的,好像生怕少夫人会再将主子撵走似的。
少夫人说的那番话,倒是给他听进去了。
男人一旦结了婚,竟然可能要从原来住惯的屋子搬出去,被媳妇赶到其他地方去住!
他一定不会成亲的!
一定!
至于鹤跃堂里的宋肃宴在想些什么,无人知道。
姚元月也不想知道。
躺在床上的她和他隔着厚厚一堵被子,宋肃宴微弱的叹息声却还是轻飘飘传了过来。
“夫人睡着了吗?”
“……没有。”
另一旁的他似乎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夫人,我答应你,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出人头地,给你挣出脸面!”
“那明日,你要不寅时初刻就出发?”姚元月美滋滋打着心里的小算盘:要是他能早些出门,她就能早些出门,早些和丹红在街口碰头,在车里换装,然后换车去刑署……
“什么?”宋肃宴坐起身,他一把掀开挡住两人的被子,可怜兮兮道:“夫人,我平日可都是睡到寅时正刻才起床的。”
“所以你之前才会上值经常迟到,被上司骂,然后又被调到其他官署,”姚元月紧紧捂住被子,“说好的,今夜你不能过界。”
宋肃宴闻此不得不往后退了退,只恨前日夜谈被她套了好些话:“夫人,寅时初刻出门我可真做不到。若夫人愿意吻我一下,明日我寅时正刻前出门应该是没问题。”
姚元月算了算时间,觉得这桩买卖不亏,反正他又没说吻哪里。
她坐起身,向他勾了勾手:“过来,靠近我一些。”
宋肃宴笑了笑,低头贴近她。
就在她仰着头即将吻上他额头的时候,宋肃宴蓦地往后一退,随即用他的唇,紧紧堵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