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润泽所愿,李阳煦出国去伦敦读了商学院。李心则被录取到当地的大学,离家一个小时车程,李心每个周末都会回家陪李润泽吃饭,在饭桌上给李阳煦打电话,可能由于时差原因,电话多半不会打通,若是打通了,李心就听两人吵架。
不上课的时候,李心会打车跨半个城市,去陪徐灵犀上声乐课,徐灵犀的乐队还是叫幽灵,还是唱以前的歌,只是大家会不约而同地避免提到情臻,又因为幽灵找不到稳定的吉他手,徐灵犀便邀请李心加入,担任吉他手。
徐灵犀把李心拽进排练室,极力推荐:“小心的吉他弹得越来越好了,而且人家懂乐理,会看五线谱。”
鼓手阿杰说:“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贝斯手阿凯嘴上哼哼,不屑地问李心:“你学了多久了?”
李心背着手,站得笔直,诚恳回答:“吉他学了差不多一年了。不过从小学钢琴,电子琴,还考过等级证书。”
“厉害吧!哎,小心,你的记事本呢?”
其他成员还想再说些什么,徐灵犀翻开李心的本子,手指上面清清楚楚的数字:“我可提醒你们,现在乐队的场地费,车费和伙食费,都是李心出的。”
这话一出,立马没有人反对了,
李心顺理成章地成为幽灵的第二任吉他手,
在乐队的事上,李心显露出高涨的情绪。一开始,她们是在一些校园活动中演唱几首歌,寒暑假里会有几场和其他乐队的拼盘演出,李心在演出前搬乐器,找排练室,在演出结束后给乐队算账,最后请大家吃宵夜。
贝斯手阿凯说:“李心,你真是当老板的料,把乐队管理的井井有条,你是不知道我们以前,都没个乐队的样子。”
李心难为情地说:“哪有一直亏钱的老板啊。”
徐灵犀搭上李心的肩,嘲讽回去:“是你一直没个人样吧,你要是有小心一半认真就好了。”
徐灵犀经常说李心过于操劳了,抚摸李心的背说:“小心,弹错了也没关系,反正观众也听不出,他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蹦一蹦。”
李心说:“我想要把它做好,我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
徐灵犀说:“你很好啊。”
贝斯手也说:“是很好,不过你在台上不要总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啊!我们虽然玩噪音,但不是盯鞋!”
李心和徐灵犀都笑了,她们肩靠肩,在台上对着一支麦克风唱同一句歌词,她们靠的很近,李心能看到徐灵犀睫毛上的汗水,有一段时间,李心感觉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徐灵犀又变成了她刚认识那样,徐灵犀站在她旁边,仿佛一直如此。
可惜那段时间没有一直持续下去,李心每场演出不落,技术也越发精湛,幽灵乐队却每况愈下,现场观众越来越少,徐灵犀又开始叹气了,开始奔波于其他的音乐项目。鼓手和贝斯找借口不参加排练:“不都是那几首歌吗,我倒着弹都会。”,还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李心和李润泽的关系,时不时和李心旁敲侧击家里的情况。
李心借口说铭星公司没有打造乐队的计划,天天忙着打电话找演出场地,联系唱片公司,寄托于有个机会改变一切。
她们最后一场演出的那天,演出场地的老板给李心打电话:“你们今晚演出还演吗,我们不退定金,场地费照收的哈。”
李心连忙说:“演的呀,老板,我现在就把剩下的钱转给你。”结果发现账户余额不足,李心只好道,“老板,我现在网络不好,过会儿一定转给你。”
前排的司机回头狐疑地看了李心一眼,李心指着前面的大楼:“师傅,就是这里,我朋友马上出来。”徐灵犀刚参加完一档唱歌节目的海选,从大楼走出,李心买了润喉糖给她,一直握在手里快化了,李心问:“感觉怎么样啊?”。
徐灵犀摇摇头,头靠在李心的肩上,勉强扯出一个笑,说太累了,休息一下。
李心立刻安静下来,研究怎么把几张卡里的余额凑出车费,李心付了车费发现还剩一点,李心给徐灵犀鼓劲:“尽头有一家薯条和炸鸡炸得很好吃,我们先填填肚子,等大家来齐了再去试音。”
徐灵犀带上耳机说:“我没什么胃口,我还是想找个地方再休息一下。”
“那我在附近找了间酒店让你休息...”
电话铃声想起,李心接起手机,耳边传来很有威严感的声音:“你们的歌太少太粗糙了,而且和你们的演出风格不太符合,我们更想要一支更成熟更独特的乐队。”
“我们的新歌很快就写好了...”李心嘴巴张着,还没说完,对面的唱片公司就挂掉了。
李心定在原地,忽然转过头,发现徐灵犀也不在身边了。在幽灵乐队前面演出的乐队见了李心,打招呼说;“你们乐队人还没来齐啊?”
李心摆摆手说:“哈哈是呢,我打电话催一下他们。”
晚上李心等了又等,前面的乐队演完二十分钟了,贝斯手阿凯才赶到现场。
向来在意形象的徐灵犀直截了当地开骂:“你知道我们等你多久了吗?你要是不想干了就直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阿凯不服气反驳道:“你在这借题发挥装什么呢,你乐器都不会还玩团,你早就想单飞了吧!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偷偷参加歌唱节目!”
李心拉开两人,说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乐队好。李心搭着阿凯的肩膀,拉着徐灵犀的手,一起走上舞台。李心伸手数了数,台下观众人数不到二十人,气得脸红的徐灵犀还穿着早上另一档节目的表演服装,站在麦克风前,站在李心旁边,李心却感觉她好远,感觉肩上的吉他很重。
她好累,李心叹气,看向舞台侧边的黑暗处,她好想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
鼓手几次起拍李心都没反应过来,
李心动不了,她想,就是这种感觉,被灯光打着,俯视台下,台下的人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是一团团舞动着的灵魂。每次在台上,李心抱着吉他,机械地从温柔脆弱的旋律转进巨大的,密不透风的音墙,她听不到一点声音,只能感受到心跳得很快,又或许是扫弦的振动,可能是因为徐灵犀一直站在她旁边,就像她曾经站在情臻旁边一样。
李心分不清这是她弹的,还是情臻弹的。
“你是哪来的?弹得都是什么啊?我问了好多次了,你们乐队之前那个吉他手呢?”前排的一个光头小伙冲李心吼道。
“你们没有新歌了吗,每次都是这几首?
“李心,你怎么了?”
“小心?”
“舞台事故啊?”
李心丢下吉他,离开了舞台,走后门沿着路不回头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便跑起来,直到突然有人叫住李心。
李心止不住喘气,一看,一个很可爱的女孩递给她一张传单,说有没有兴趣来看明天下午三点钟的演出啊,演出完有特典会,买vip票还送合影券,我们的小偶像都很可爱的。
李心收下传单,平复下呼吸,转转悠悠选了一间街角的关东煮店,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来招待她,李心点了萝卜,鱼饼,牛筋丸,海带各两串。
李心看到饭桌上放了不少广告传单,有少女偶像,摇滚乐队,女仆咖啡厅,李心把口袋里折得四四方方的幽灵乐队海报展平,也放了进去。
老板娘说:“我们的豆腐也很好吃的,自家做的山水豆腐,几十年了。”
她说:“我外孙女也是干这一行的,真不容易啊,奶奶请你吃。”
李心舔舔嘴唇,说:“那也来一份吧,还要一份车仔面,辣的。”
“你一个人吃吗,吃不完哦?”
李心一嘴塞两串,被辣得眼泪直流,鼻尖冒汗,吃完摸摸肚子,点了个至尊三人套餐打包,回到live house,一进门就被老板急忙抓住。李心扫老板的二维码,边转钱边问:“我的队员呢?她们走啦?”
“都在里面呢,怕你跑了,押着没敢让走。”
李心补贴完老板门票钱,鼓手和贝斯走出来,李心照旧喊他们吃夜宵,两人像见了鬼,大眼瞪小眼,拉李心到一边,边吃鱼蛋边说:“李心,乐队解散了,刚刚和徐灵犀说了哈。”
他们继续说:“几年前那场毕业晚还记得吗?情臻摔吉他说退出乐队,徐灵犀后面一会儿和那个少爷谈恋爱,一会儿又拉你来重组幽灵,跟过家家似的,唉,我们知道你是被迫的,你吉他不错,但是没了情臻,乐队没意思了,灵犀也没有以前的状态了,别说观众,我都不想买票来听歌。”
“情臻一站在台上,那感觉就和别人不一样,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总不能玩一辈子乐队吧,灵犀最近不是参加了歌唱比赛的海选吗,我看她当个流行歌手不错啊。我嘛,以后当个架子鼓老师好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都快大学毕业了,家里人催我结婚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家里长短,手上也不客气,嘴里吃着东西没停过。
李心帮他们挤番茄酱,说:“是啊,我家里人也催我相亲呢。”
两人第一次向李心投来认可的眼神:“身边有亲戚孩子想学乐器的联系我们哈。”
李心拿起舞台上刚刚被她丢下的吉他,走进休息室,徐灵犀正在卸妆,摆手说自己还是没有胃口。
李心说:“想吃甜的吗?有家小摊的芋泥冰不错,不过晚上吃容易着凉。”
“那还是吃关东煮吧。”徐灵犀叉了几根年糕,嘴巴鼓鼓,问李心:“你不吃吗?”
李心打了个饱嗝,徐灵犀笑了,问她吉他没坏吧,李心不好意思地摇头。
徐灵犀什么也没说,翻开手机里的音频文件,分了一支耳机给李心,又拿出一沓歌词手稿,和李心坐在一起翻阅,手稿的涂改不多,小涂鸦却不少,有的是小熊小兔之类的动物,有的干脆就是笑脸哭脸。
李心问:“你画的吗,很有创意啊!”
徐灵犀叉腰,嘟嘴道:“你说呢,我才没有那么幼稚哇。”
“哦,”李心指着一处涂鸦,“这不是我吗?”
徐灵犀凑近一看,上面画的是一颗破碎的心,哭笑不得:“那我呢?有没有画我的?”
“有啊,不过不在上面,在我这里,我们是心有灵犀啊。”李心握住徐灵犀的手,跃跃欲试,“你会写吗?我写给你看。”
“我知道这个成语。”徐灵犀拍李心的手背,跳起来,耳机掉了,她嫌弃地说,“小心,谁教你的,这招有些土,有些过时了。”
李心仰头望徐灵犀:“你不知道吗?”
李心带上一耳机,在那颗破碎的心旁边重新画了一颗饱满的心,
徐灵犀见李心听得入迷:“幽灵的歌都是情臻写的,你现在听的是做了一半的demo,另外也还有不少,很多情臻没来得及写完。”
情臻的咬字很特别,随意慵懒,像在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似的,又带有克制的张力。
徐灵犀说:“你认识情臻吗?你可能和她不太熟,就是...”
李心摆弄歌词本,回答道:“见过几次。”
“她课间经常来教室找我,你坐在我旁边的窗户旁,应该有见过她。”
“是吗?我只记得我课间写数学题了,”李心有些意外,摘下耳机细细思索,似乎有了点印象。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总喜欢摆弄阳台的铁线蕨,时不时望进来,原来是情臻来找徐灵犀,李心一直以为是风,以为是自己不够心静,有几次徐灵犀和那人说话,李心隔在中间,她还误以为徐灵犀在和自己对话,带上耳塞继续写题。
李心带上耳机继续听歌,问:“情臻还会唱歌啊。”
徐灵犀轻轻哼歌,声音卡顿一下:“是啊,她声线挺特别的吧,她不是本地人,有时候会说一种方言,正常说话时调子软绵绵的,但是吵起来可凶了,像咒语。”
“她本来也唱歌,但是她说我唱歌好听,就不唱了。我一直奇怪,她是怎么知道我会唱歌的呢,我们认识就是因为她经常在我们教室外转悠,我才去和她打招呼,她说要找乐队成员。情臻长得很好看,你真的没有印象吗?”
徐灵犀好像陷入了回忆里,重新变得得意起来,李心竖起耳朵,她喜欢这样的徐灵犀。
徐灵犀说:“虽然情臻写的旋律挺简单,但是每次演出的吉他编排会有点不一样,不过词都很随意。她写词很偷懒的,一首歌词不超过十句,吃早餐也往里面写,问她就说,你重复几遍啊,歌词多好记。我又问,你能不能写点有意义的词,社会现象,时代反思什么的。她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我的生活就是情情爱爱,吃吃喝喝啊。”
李心边默读歌词边说:“我觉得写的很好啊,让人想起自己的青春期。”
徐灵犀不可置否,咂舌道:“是叛逆期吧。”
李心眨眨眼:“青春期就是叛逆期吗?”
徐灵犀眼睛转了转,说:“大多数都是这样吧,不过你不是,你好像没有叛逆期,好羡慕哦。”
李心把手稿从头翻到尾,想了想说:“它可能只是来的晚一点。”
“我决定放弃了 。”徐灵犀眼皮上的亮片亮晶晶的,眼角湿润,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说,“小心,你真的很好,我可能还是不喜欢女生吧,我想和男生尝试一段时间。”
李心反应了一下,没有想象中那么失落,
她开玩笑说:“其实我爸也是铭星公司的老板。”
徐灵犀又哭又笑,打闹似的拍了拍李心的脸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