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 第3章 再一次发生

小蛇在窗边站了许久，她才缓缓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舒缓的音乐还在流淌，但与之前的宁静不同，此刻这乐声只衬得她心绪更加纷乱。

她打开专用的加密笔记本，快速记录下刚才会谈的关键词：

【来访者：小泽。主诉：恐惧死亡/“人躺下起不来”。表现：极度紧张、社交回避、个人卫生疏忽。自述：频繁“睡觉”，醒后发现身边有尸体。初步假设：解离性障碍？器质性病变？潜在暴力风险？需紧急评估。】

第五节：无声的依靠与专业的抉择

下班时间刚到，小五的车一如既往地准时停在楼下。小蛇拉开车门坐进去，不同于往常的放松，她显得有些沉默，系安全带的动作都带着一丝凝滞。

“怎么了？”小五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一边平稳地启动车子，一边问道，“今天的来访者很棘手？”

小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嗯，一个……很特别的案例。”她简略地将小泽的情况，尤其是那句“醒了就有人躺在自己面前，都是死了”复述了一遍，没有透露姓名和过多细节，但足以让小五理解事情的严重性。

小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眉头蹙起。“有危险吗？”他的问题直接而核心。

“不确定。”小蛇摇头，声音带着疲惫，“从专业判断，可能存在解离性身份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如果真是这样，那个‘睡觉’后出现的人格，可能具有暴力倾向，甚至……可能牵扯到刑事案件。但我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需要我做什么？”小五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诧，只是给出了最坚实的支持。这就是他们的默契，小五永远是他最可靠的后盾。

“暂时不用。”小蛇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下次会谈是下周三。在这之前，我需要做两件事：第一，查阅大量关于解离性障碍，特别是伴发暴力行为的文献和案例；第二，我需要和我的导师老师沟通这个情况。”

心理导师温静书，她是小蛇做心理咨询师职业道路上必不可少的支持，由经验更丰富的资深治疗师担任，帮助咨询师处理疑难案例、应对反移情（咨询师对来访者的情感反应）以及保障伦理安全。小蛇知道，面对小泽这样的案例，她绝不能独自冒险。

第六节：导师的警示与周密的准备

第二天，小蛇紧急约见了她的督导，一位年过五旬、经验丰富的女心理学家。在完全保密的前提下，她详细汇报了小泽的情况。

导师老师听完，神情变得非常严肃：“小蛇，这个案例的复杂性和潜在风险都非常高。你有几个关键点需要牢牢把握：

第一，安全第一：这不仅指你自身的人身安全，也包括来访者可能对他人构成的风险。你的咨询室安全措施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下次会谈，可以考虑在不易被察觉的位置放置一个紧急报警装置。

第二，诊断悬置：不要过早锁定‘多重人格’这个诊断。频繁‘睡觉’和醒来见尸，也可能源于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闪回、幻觉，甚至是某种罕见的器质性脑病引发的意识障碍和行为异常。保持开放的诊断思路。

第三，建立信任，而非探索记忆：在初期阶段，你的首要任务不是通过催眠等技术去挖掘所谓的‘真相’或‘另一个人格’，那太危险了。你的目标是与他建立稳定的、信任的治疗关系，帮助他提升现实检验能力，管理当前的焦虑和恐惧。只有在绝对信任和可控的前提下，才能考虑更深层次的探索。

第四，法律与伦理边界：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叙述涉及真实的、未被发现的罪行，你需要明确作为心理咨询师的法律报告义务和保密原则的例外情况。这一点你必须提前厘清。”

导师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小蛇沸腾的思绪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确实被“多重人格杀人”这个戏剧性的猜想所吸引，而忽略了其他可能性以及更基础的安全与伦理问题。

接下来的一周，小蛇投入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她重新检查了咨询室的监控和录音设备，在沙发侧面的盆栽里隐蔽地安装了一个连接前台安保的无声报警触发器。她研读了大量相关文献，设想了多种应对方案。

第七节：第二次会谈——试探与防御

周三下午，小泽准时出现了。他依旧是那身厚重的装扮，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像一道不愿被阳光照到的影子。

“小泽。”小蛇用一如既往平稳的语调问候，“这一周过得怎么样？”

小泽沉默地坐在沙发边缘，双手紧紧夹在膝盖中间，良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又，又发生了。”

小蛇的心微微一沉，但表面不动声色：“你指的是，‘睡觉’然后醒来的情况吗？”

“嗯。”小泽点头，身体开始轻微发抖，“在……在桥洞下面。醒了……旁边……有个……流浪汉……”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

“那个流浪汉，他怎么样了？”小蛇谨慎地问。

“不动了……没……没气了。”小泽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跑了……我很害怕……”

小蛇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那是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崩溃的恐惧，不像是伪装。他尝试引导：“小泽，在你‘睡觉’之前，通常会发生什么？或者，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小泽努力回想，表情痛苦：“头……头很晕，像……像有东西在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之后呢？除了看到……那些，身体上有什么感觉？比如有没有受伤，或者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没……没有。就是……很累，非常累。像……像干了很多重活。”小泽茫然地回答。

整个会谈，小蛇都严格遵循着督导的建议：共情、支持、收集行为与感受信息，但不深入创伤记忆。她教给小泽一些简单的 grounding techniques（接地技术），比如感受脚踩在地面的实在感，描述房间里看到的几种颜色，帮助他在感到恐慌时能稍微稳定下来。

小泽离开时，状态似乎比上次稍微松弛了一点点，至少，她这次完整地描述了又一次“事件”，并且没有引发更剧烈的情绪崩溃。

送走小泽后，小蛇看着记录本上新增的信息：【桥洞、流浪汉、头晕（前兆）、极度疲劳（后遗）】。这些信息依然破碎，但似乎指向了某种规律。那个“头晕”的前兆，是解离发生的信号，还是某种疾病的发作？

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迷雾的边缘，脚下可能是危险的悬崖，也可能藏着亟待拯救的灵魂。她知道，这条路必须走得极其谨慎，下一步，或许需要引入更专业的医疗评估了。而这一切，都需要在取得小泽信任的基础上，一步步来。

夜更深了，小蛇知道，他和小五之间，又将有一次漫长的讨论。而小五，或许会动用他的一些“资源”，去谨慎地核实一下，近期这座城市里，是否真的存在那些未被关注的、悄然逝去的生命。真相，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被一丝微光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