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柏知早在听见二人谈话时就已经醒了,只是在听清来的人是谁后,她还是选择心甘情愿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直至身旁的人缓缓坐下,她才睁开那双格外清醒的眼睛:“不趁现在动手吗?徐秘书。”
被唤作“徐秘书”的女子脸上并未流露出半分意外,反倒静静抬起眸子,和病床上的柏知对视了很久。
“还是不趁人之危了,柏总。”
出了手术室的柏意和司筠被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柏意迷迷糊糊忍着浑身伤痛醒来时第一反应是自己命真大,熊猫血都让医院救活了。第二反应是看到旁边的司筠,他恍惚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否则怎么会和司筠躺在同一间病房呢。
“司筠。”他哑着嗓子开口喊了声。
可能是睡得太深,司筠一点动静也没有。柏意见他没反应,刚准备下床,却被身上的伤口牵扯的倒吸一口冷气。
也太疼了,操。
提着饭盒进门的夏颂秋见到柏意要下床急得一把丢了饭盒就要去扶他,嘴上还不忘低声训他两句:“哎哟,快回去,当心碰着伤口。”
他身体显然是没好,但他还是伸出头来望了眼司筠,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夏颂秋拧着眉将他扶了回去,所幸司筠还没醒,应当只是抽完血身子虚,要多补补觉。
“你就当司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吧,偏偏他也是阴性血。”
什么意思?他用了司筠的血?狗血剧的剧情真在他身上上演了?
“那我姐呢?”
柏意脑子转的飞快,联想到昨天那两起极为巧合的飞来横祸,他现在除了关心柏知伤的严不严重,还要好好查查究竟是谁下手这么狠,连他天天跑去司筠家楼底下都打探清楚了,专门等着这一天下手是吧。
“你姐醒了,伤的比你重,躺在隔壁养着呢。”夏颂秋掖了掖司筠的被角,又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确认没什么意外后才将手收回,替柏意打开了饭盒,柏意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还是十全大补汤。
“我爸呢?”柏意又问。
“你爸在警察局呢,昨天连着两辆SUV都毫无征兆的撞上来,不用猜都知道是故意的。你姐的肇事司机当场就断气了,你的还在icu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唉,你们姐弟两真是命大,换做一般人缺胳膊少腿的都是万幸了,命大,真是命大。”
如果不是司筠在,他的命怎么会有这么大。
“那司筠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他多少还是心虚的,毕竟事发现场离司筠住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司筠肯定多少察觉到不对劲了。哎,不管了,司筠就算问他他也不承认。
“你让他多睡会吧,柏意...妈有话要问你。”夏颂秋的神色沉重下来,想到柏意昨天都奄奄一息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她把司筠叫来,她对柏意向来的看法有些改观,可那是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事情格外在意,这就是柏意和司筠现在的状态。
“你昨天怎么会在春江路?还有...你对司筠,到底是什么态度?你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事情你要明白。”
司筠昨天能赶过来纯粹是看在夏颂秋的面子上,抽血也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心态,可这些能代表什么?八竿子都谈不上他喜欢柏意。反倒柏意现在成了一头倔驴,都要咽气了还求着司筠来看他,怎么,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一往情深了?
夏颂秋难得认真的神情让柏意沉默了好一阵,可越是这样的沉默,越是让夏颂秋看清了柏意的心思,自家儿子已经深陷爱河了,没得跑了。
“别问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柏意闷闷答道,果不其然,知子莫若母。
一旁的司筠睡梦中昏昏沉沉听到二人的谈话,可惜什么都没听清楚,只能依稀分辨出两道人声,时远时近,恍若梦中。
得到答案的夏颂秋脸上却见不到一丝笑意,司筠见到柏意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恨不得撒腿就跑,哪还有兴趣去陪柏意这种蛮不讲理的顽童谈一段甜甜的恋爱?再说了,柏意和人恋爱也向来不走青春甜美风,他不闯进别人家里烧杀抢掠就不错了,喜欢登堂入室,喜欢强取豪夺,拦不住的。
可这对司筠一点都不公平。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管怎么样,至少让自己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夏颂秋语重心长落下一句话,将勺子递给他就转身走了。
柏意不想管这句话是不是在警告什么,他哪里不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除了天天蹲在楼下偷窥司筠,他还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柏意喝完那十全大补汤就觉得困得不行,他没心思怀疑汤里是不是加迷药了,翻了个身倒头就睡着了。
昨天那两辆SUV都被查出来了,只不过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没有结果。两辆车并不是肇事司机名下的,甚至只是个□□辆,而那两个司机也并不是京华人,都是外市来的,没有任何联系,和柏知柏意两个人也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更离奇的是,车祸发生这么久,肇事司机的家属甚至都没来医院看过一眼,就连警察将这件事通知给家属时,家属的反应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
一切调查都进行的太过顺利,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夏颂秋直截了当在医院把肇事司机的医药费全都交了,并且宣称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救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就这么想要自家孩子的命。而临安市那个项目柏家也打算放了,虽说柏青松方才退位不久,但看到自家女儿为了这个项目差点丢了性命,他还是不由想将这块烫手山芋拱手让人算了。
柏知躺在病房里一口一口喝着夏颂秋喂的汤,听到父亲让她不要再插手临安的事情时顿时就蹙起眉头,只是她如今还在养伤,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夏颂秋自己不同意。夏颂秋是既心疼又心急,柏知平时忙于工作脸色就总是差的不行,更不提如今养伤在床,唇色早已单调的看不见一丝血色,却还在执着公司的事情。
“柏意现在怎么样了?”柏知不想再在公司的事情上妥协,干脆话锋一转,趁早转移了话题。
“柏意还好,就是昨晚医院血库不够,我还特地签了张病危通知书,你们真是要吓死我呀。”
夏颂秋放下手里的碗,又抽来两张纸巾准备替柏知擦嘴,被柏知摇了摇头躲开了,接过她手中的纸巾自己擦了起来。
“没事就行,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这点事情我自己来。”
柏知将纸巾丢在一旁就拿起手机接着躺下了,手机上未接电话未读短信一堆,她还要挨个点开来看,哪怕是住院都不能过个安稳日子。
“哎呀,我们柏总现在日理万机,我这个后勤保障组不得做好工作嘛?不过昨天那个小丫头是你新招的秘书呀,我看她很面生呢。”夏颂秋坐在她床边不经意提到昨天那位徐秘书,她平时不常关心公司的事情,偶尔都是听柏知和她打电话的时候提两句,但对柏知身边的人还算知根知底。
柏知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阴翳,紧缩一瞬的眉头再度舒展,随口答道:“嗯,她刚来没多久,姓徐。”
“噢,小徐是吧,要不要我存个她的电话呀?”
夏颂秋习惯了存柏知身边那些秘书助理的电话,只不过以往那些人柏知都是很早就让她存了,这回的徐秘书反倒迟迟没开口。在夏颂秋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柏知极其反常的摇了摇头:
“不用,她现在还是个实习生,指不准过了实习期就走了。 ”
“啊,那也行,我都不知道小姑娘昨晚什么时候走的,也没留她吃顿饭,哎,下回你记得给人补上啊,我昨晚半条命都吓没了,都顾不上招待她了。”
柏知实在是被夏颂秋的脑回路逗笑了,走到哪都不忘招待别人,徐秘书过来也就是看看柏知伤的重不重,又不是专程为了过来蹭饭吃。
“嗯,我记着了,你放心吧。”
司筠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柏意已经睡着了,眉骨的伤口被纱布仔仔细细包了起来,脸色和他比起来苍白的不相上下。他少见柏意的睡颜,也少见柏意这么安分的躺在那里,柏意那张脸其实是没长开的,就算是横行霸道也还沾着点少年的稚气和张扬,放在高中一定是会收一抽屉情书的那种类型。只不过于他而言,既然能收一抽屉情书,那当然也要背负一抽屉的骂名了,毕竟柏意是真的不懂真心两个字怎么写。
鬼使神差的,司筠伸出略带寒意的指尖,摸了摸柏意头上那块纱布。他不知道柏意最后有没有用上他的血,不过那不重要,人活下来就好。
缘分有时候比枷锁还像枷锁,即便他昨晚是心甘情愿去采血室献血的,可他还是隐隐觉得这次心软只会更让柏意离不开他,像影子,像梦魇,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