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还珠乾燕之识于微时 第2章 一别经年

圆明园勤政亲贤殿

一路回来，弘历已经想明白这消息大概是真的。只是他还是有侥幸心理，希望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当他真正看到殿内的景象，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一群太医围在正殿，不知讨论著什么，弘历却只闻一声声叹息。他额娘和其他妃嫔跪在偏殿门口，啼哭声此起彼落。偏殿的门没有关，他在他额娘的示意下进去了。

「皇阿玛！」弘历一下跪在了雍正的床前，「怎么会这样？」

「太医说，积劳成疾，无力回天了。」雍正看见弘历回来，总算提起了一丝力气，道：「让所有人都下去吧，把殿门关上，你在这里陪着朕。」

弘历照做后，跪回雍正床边，强忍住要掉下来的泪水。雍正拉弘历起身，弘历顺势坐到雍正床边，雍正握起弘历的手，说道：「多年前太医就提醒过朕，积劳成疾，气血亏空，必须完全放下朝政，仔细调养。每次朕想这么做的时候，朝中总有朕放心不下的事情发生。现在，朕终于可以休息了，你是你皇玛法亲选，亲自调教的继承人，江山交给你，朕很放心！」

雍正颤颤巍巍地拿起床边的诏书递给弘历，那份早已拟好，藏于乾清宫正殿正大光明匾额后的立储诏书。对于自己是储君，弘历自是完全不惊讶。当年跟在康熙身边时，康熙已经常在雍正面前称赞自己是栋梁之材。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弘历还是没能立刻接受，特别是雍正的病情对他来说真是太突然了。

「不行的，皇阿玛，我不行的。您再教教我，您快点好起来再教教我啊！」在皇阿玛面前，弘历也只是个孩子，特别是在这生离死别之际。雍正抚上弘历的脸，说道：「傻孩子。千百年来，每任皇帝都是在丧父之痛、独挑大梁的压力中继位的，你肯定会做得很好。朕这一生赫赫业业，现在的江山，纵然未算最为鼎盛，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而朝中局面，文臣中鄂尔泰、张廷玉是可信赖之人，武将却是从缺。朕看来，讷亲是个庸才，必要时宁可重新启用岳钟琪。唉，帝王之术，岂能尽说。朕相信，你肯定会是个千古明君的。」

雍正叹气，继续说道：「可是儿啊，除了以天下为己任外，朕也希望你健康长寿。虽肩负天下苍生，你还是要学着休息，才能走得更远。别要再走朕的老路了。好了，别哭了，接旨吧。」

弘历重新跪在地上，双手接过诏书，高举过头顶。他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儿臣领旨，叩谢皇阿玛信任，定不负皇阿玛所托。」

「下去准备吧。让你额娘进来陪朕。」雍正跟弘历说了最后一句话。弘历把圣旨卷起收入袖中，向雍正叩了三个向头，说了句儿臣告退。起身走出殿门时，弘历几乎一步一回头，但雍正只是阖眼假寐，未再看他。弘历示意熹贵妃进入偏殿，自己则回到正殿守候。良久，他额娘的声音传来——

「皇上！皇上！您醒醒，醒醒啊！」

守在正殿的太医、大臣、太监快步进入偏殿，弘历未及入内，就听见——

「皇上殡天！」

乾隆元年二月，乾清宫。

「福伦啊，你这奏折说，京郊白云寺因年久失修发生坍塌，二十人受伤，还有两位僧人因救人而圆寂。是什么情况啊？」年轻的乾隆帝看着眼前的奏折，疑惑问道：「朝廷每年都有拨款给寺庙，白云寺也香火鼎盛，怎么会没钱维修呢？」

「启禀皇上，白云寺前任住持静慧师太心善，寺庙里收留了很多孤儿和病弱老人，钱都花在这上面，没有仔细修缮。恰逢连日大风雪，这才发生坍塌。如皇上所言，白云寺香火鼎盛，坍塌事故已在京城百姓中传来，加之连日大风雪，百姓现在人心惶惶，害怕有什么重大天灾将要降临。求皇上拨款，并派遣官员督导这次修缮，以安民心。」福伦仔细禀告，并说了自己的想法。

白云寺、坍塌、孤儿……这几个词语刺激到了乾隆，他一直没有忘记小燕子。雍正深夜时份驾崩，当时若不是得她引路，他还真未必能赶上见雍正最后一面。这半年来，每当他看见朝中结党，后宫争宠，他就会想起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那个明明自己一无所有，却仍一心助人的小燕子。他一直没派人去寻她，是因为当时承诺过改日携礼登门道谢，他想亲自去。可这半年来，他治丧、祭天登基、册封六宫……无一刻停歇，实在未有一日空闲。现在连日大风雪、发生坍塌，小燕子，她，还好吗？想到这里，乾隆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也只能先派人去找她了。乾隆连忙说道：「福伦，朕命你亲自带同顺天府的衙役，去白云寺完成这次修缮。再分发一些赔偿金给伤员，如舍己救人的僧人仍有家人，也好好安抚，赔偿。最后好好在白云寺上香，祈求神明消灾解难，以安民心。」

福伦拱手行礼，道：「臣遵旨，臣告退。」乾隆一下着急，站了起来，说：「哎哎等等。我还有个很重要的私人任务交给你啊。」初登帝位，乾隆还是一着急就忘了说「朕」。

乾隆说起去年的事：「当时皇阿玛病危，我到京城时城门已关，不得已走了山路。幸得白云寺半山腰住着的一个小女孩引路，才得已赶回圆明园见皇阿玛，这个小女孩实在是应记一功啊。后来朕初登帝位，诸事繁忙，实在是未有顾及去道谢行赏。福伦啊，衙役施工的时候，你就去找找这个小女孩，她叫小燕子，五六岁。」

既然是私事，福伦也不需正式的领旨了，他也放下了那些敬语，直接说：「这小燕子姑娘确实有功啊。好的，没问题，我去找。不知皇上准备给予小燕子什么赏赐？我一并准备。」

想起那既可爱，又古道热肠的小燕子，乾隆不禁露出了笑容：「先带她回来见朕吧。」

一个月后，福伦带回来的消息，好，也不好。白云寺已修复完好，伤员都已安抚。风雪停歇，春回大地。百姓相信天灾经已化解，直呼万岁。修缮后，白云寺的善信更多，加上朝廷也增加了拨款，可以养活更多的孤儿和病弱老人。于公，此行圆满。于私，无功而返。福伦没能找到小燕子。他找到了乾隆当年路过的那间屋子，那里只剩五个孩子。他们说，白云寺前任住持，静慧师太，在半个月前病逝。小燕子说自己长大了，不想继续在这里徒增寺里的负担。她决定要自己要下山讨生活。福伦立刻下山寻找，派人四处打听，可是人海茫茫，只凭一个不正式的名字想找人，实在大海捞针。福伦只能向乾隆覆命，会一直派人打听。

乾隆长叹一声，只差半个月啊，他失之交臂。他懊恼自己怎么不早点派人前去，纵然他真的很忙，但派人去寻找也不会多费事。他怨自己言而无信，忘恩负义。小姑娘身世可怜，肯定没受什么教育，却乐观积极，乐于助人，又机缘帮了自己这么个大忙，她值得更好的生活。现在所幸的是，她没受这次大风雪和坍塌事故影响，应该是安全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总有一日，他会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