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有事是真有事,王禹想起钱冥还在楼上病房里。大半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已经醒了。
匆匆经过走廊的时候,有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医生迎面走来。王禹抬头看了一眼,移开目光快速经过。
走廊挺宽,两个人并不需要侧身相让。周常正低头翻着病案本,感到有人经过,掀起的风吹动了病案本上的纸张,发出轻轻的“哗哗”声。
抬头,周常就看到个长条的黑影匆匆经过。跟着那个身影,他回头看着,直到那个人消失在转角处。他才收回目光,合上病案本,往儿童流行病区走去。
钱冥确实已经醒来了,正托着打了石膏的右手去够桌边的暖水壶。
“我来。”王禹关上门,快步上前。
钱冥努力睁着青肿的眼皮,看清来人,咧嘴就笑,“阳鹙,你看吧,人倒霉起来,上个厕所都能被人拖去揍一顿。”
“……”王禹给他倒好了一杯水,“温的,放心喝。”
钱冥渴死了,一口闷完。
“谢谢哥,还要。”钱冥舔了舔唇,眼巴巴地把杯子递给王禹。王禹又给他接了一杯。
钱冥一连喝了三杯,总算是缓过来了。
“你的联络器,打石膏的时候,护士摘下来,让我代替保管。”王禹把钱冥的联络器从兜里掏了出来。
钱冥伸出另一只尚好的左手。王禹没有多想,直接给他戴上了。
“揍你的人是邵苇霖,也就是安德里森·凯恩,”王禹抿了抿唇,低头唉了口气说:“抱歉。”
钱冥摊开的左手想了想还是缩回去了,放松身体往后一靠,“跟你又没关系,你替他道什么歉?”
王禹口罩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刚刚……”钱冥斟酌着翕动鼻子,闻到王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信息素,问:“是去找他了吗?”
王禹摇摇头。
“阳鹙,王禹这个人已经死了。你现在是阳鹙,你必须要和'王禹'这个身份完全割离,你不能一步一步又走回'王禹'这个身份。那是深渊,那是危险。”
王禹知道,自己以后只能是阳鹙,绝不能是'王禹'。
当时,那种情况,能在IAR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换出去,那肯定是运用了隐藏在IAR高层里最隐秘的势力才能完成的。如果自己以'王禹'的身份复活,那么本来身死账烂、一锤定音的事情,就又会被IAR注意到。再查一次,再洗刷一次,那么IIS在IAR内部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更何况,现在是谈和的时候。
早就该死的IIS特工非但在IAR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甚至还明目张胆的回来参与谈和。
……那就不是诚意满满的谈和,而是嘲讽十足的挑衅了!
“我……我知道,”王禹深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我没有去找他,是小洲生病了。他需要来自omega爸爸的信息素。”
钱冥沉默片刻后,笑了笑。
他感觉有王迹洲在,王禹早晚有一天要露出马脚,早晚要再陷进过去那个泥潭。
傍晚的时候,天气突然就降温了,王禹看着窗外的大风刮过。秋风刮得仲秋熟透的叶子满天飞舞,从上午的秋高气爽,到冷气忽至。他有点忧心忡忡。
钱冥用光屏在看资料,发现王禹神不守舍的,就说:“阳鹙,你要是担心儿子就下去看看吧。”
王禹想起中午钱冥和他说的那番话,又想起那个很乖很活泼可爱的孩子现在正躺在病床上。他有点难以决择。
钱冥掐断了一个紧急拨过来的电话,并把它拉入了黑名单。
王禹坐在窗边,抿了抿润喉的罗汉果茶。
小洲上午的那点小心思,他怎么看不出来呢?他知道小洲是故意强撑着精神,要他多陪陪。他对小洲有怜爱,有内疚,总觉得是自己不好。在一切都没处理好的时候,就把小洲生下来。生下来又没有给他足够的关爱……甚至连陪伴,都要那么小的孩子使小心机。
“唉……”王禹坐在窗边,看着天边落下来的秋雨。钱冥盯着那个清瘦的背影,觉得“伤春悲秋”这个词太适合王禹了。
光屏上又切进一个电话,把钱冥给唤了回来。他一看。
见鬼!
关进黑名单的号码为什么能越狱出来?
钱冥这边刚掐掉。
王禹就风风火火地站了起来。
“阳鹙!你去哪里?”
钱冥微微放大瞳孔。
回应他的是王禹的关门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降温让小洲稳定好转的病情突然恶化。
下午14:57分时,小洲从梦中咳醒,邵苇霖以为是呛到了,顺着背给他拍。小洲突然趴在alpha爸爸怀里开始吐上午吃进去的儿童餐。医生看过呕吐物,摸了摸小洲的腹部,立刻又把他送去了观察室。
进去之前,医生回头叮嘱邵苇霖,让他把小病人的omega父亲也叫过来。越快越好。
第十五个电话未接通,邵苇霖重重踹了一脚墙壁,咬牙掏出包烟,颤着手想抽一根。猛然又想起小洲是肺炎伴随信息素紊乱症。王禹不来,等会小洲出来,他还要给小洲两倍以上的信息素安抚。
“妈的!”
重重把烟和打火机都丢到垃圾桶里,搓了两把脸。
王禹气喘吁吁地赶到原来那个病房,发现里面没有人。抓了个路过的护士问病人去哪里了。
护士看了看里面的情况,探了个脑袋回来说:“应该是去观察室或是手术室了。”
怕死,但死到临头从容面对的王禹,听到这话腿有些软。立刻又往观察室跑。
邵苇霖看到赶过来的王禹,咬牙冷笑着站起来就要扇他。
王禹可不是会乖乖站着挨打的人,侧头躲过去,而后揪着邵苇霖的衣领,厉声问:“其他的事后面再说!小洲现在什么情况!”
湖蓝色的眼睛冷冷的睨着他:“小洲什么情况关你什么事?你不是照顾你上司最重要吗?”
王禹皱了皱眉,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冷冷把人往前一丢,扭头看着观察室进进出出的医生。
“都来了是吧?”小洲的主治医生出来,看了看坐得极远的两个男人。邵苇霖,他知道,是病人的alpha爸爸。但另一个高瘦的男人,他不确定。于是医生问:“你是病人的omega爸爸吗?”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见邵苇霖不打算说话,王禹便沉默地点点头。
“行,快去消毒换衣服。你们两个一起进去,病人现在信息素紊乱情况很严重,父母的新鲜信息素可以对他起到安抚和梳理的作用。”
邵苇霖横眉竖鼻的“哼”了一声,而后挤开王禹进了风淋室。
王禹想了想,跟了进去。
邵苇霖换衣服的动作很快,埋头抬头间,他看到了背对背换衣服的王禹。
也不知道这三年发生了什么,王禹是真的瘦,瘦得近乎皮包骨,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他只知道这人瘦,不知道瘦得那么……可怜?
艹!
可怜?他的武器罢了!
邵苇霖戴闭着眼闭上了口罩和帽子,再睁眼时,王禹也完全穿戴好了。
两人一起顶着消毒酒精的味道推门进来。
病床上的小家伙身上插着好多管子,闭着眼睛,很不安的转着眼珠子,嘴里喃喃地喊着:“爸爸……叔叔……好疼……”
两个大男人眼眶一红,王禹伸手要握住小洲的手,“啪”地一声,邵苇霖扇了那一爪子并瞪了他一眼。
“……”王禹缩回手。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他耍脾气?
医生在旁边不耐烦道:“麻烦两位为着孩子暂时和平相处半小时,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