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开始,两人的关系又变得尴尬、别扭起来。从永久标记、定位带、发现怀孕以来,所有藏在被子底下的不和以及矛盾都翻了出来。
表面的平静温馨下,两个人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平等的。以前是王禹骗邵苇霖,现在是邵苇霖囚王禹。
爱意就在不平等中,疯狂滋长。
旧账翻多了,两个人会连表面的平和也演不下去。那天过后,两只缩头乌龟依旧是把冲突和矛盾按下去、不再提起。
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该灌注灌注。邵苇霖不敢再付之真情,唯恐被骗,但又不甘后退半步,唯恐这一退就抓不住了。王禹看得懂alpha时不时对他露出的探究神色,他不知道如何自证,自己真的没有再演,他也不打算解释了,被骗久的alpha已经不信任他了。
终于,事情在孕34周的时候出现了转机。
或许是孕晚期,又或许是王禹心境变化了,他又变得嗜睡起来。没日没夜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下床在别墅里走动走动。但因为产检的时候,医生说父母双方骨架都不小,胎儿才孕8个月,身体框架已经有足月胎儿大了,重量也比一般同月份的胎儿重。躺着的时候,沉沉的重量压在腰椎上,躺久了腰酸;站着的时候,更不得了,高挺、前凸、沉重得像个沙袋似的肚子,要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托着肚底,才能步履蹒跚地慢慢走,不仅腰酸,腿也酸。
邵苇霖本来在军部,但是在监控里看着把脸埋进被子里睡的omega睡到上午十一点了还不醒,他想了想,不能让王禹一直这么消沉下去。抓起钥匙就出了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再看实时监控,不知道王禹这个时候已经醒了。
王禹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肚子里一阵阵的发紧发硬弄醒的,没有剧痛,但就是那种自发性的假性让他很不适。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长得很大了,几乎是贴着胎膜长的,翻滚的幅度很小,只偶尔的用肢体顶撞和踢打。
“诶!”王禹刷着牙,又被踢了一脚,有些无奈的释放信息素安抚它。信息素灌注的确让小家伙尚在腹中就已经对父母双方的信息素都很熟悉了,感受到omega爸爸在难受,小家伙乖乖的靠在腔壁上小幅度的动着。
邵苇霖回来的时候,王禹又在整理早就准备好的婴儿房了。靠在婴儿床上反反复复的拿着绵巾在擦试小玩具和小奶瓶,把邵苇霖和他自己的衣服堆在婴儿床上,看上去像极了某种动物的巢窝。
“王禹。”
omega手上擦拭的动作停下,抬头对上alpha湖蓝色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
邵苇霖走过去,拿起王禹正在擦的奶瓶,“又在婴儿房里逛了?你一天要逛八百遍,衣服叼上来、叼下去的,你不嫌无聊——”话刚说完,alpha就开始后悔。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禹会这么无聊,不正是因为他把人限制在别墅里吗?
果然,本来脸上泛着隐隐温柔的omega,一听这话,眼睫毛就轻颤起来。空气中甜腻的花香味信息素一下子变得有点发苦。
上次产检时,医生支开王禹,和自己说的。王禹有产前抑郁的征兆,尽量多满足一下孕夫的心理需求。
邵苇霖怕他思维又发散了,连忙找话说:“小洲八个月的衣服是不是还没有买?今天刚好,部里没事,我们一起去买了吧。”
孩子,是两人之间的安全话题。
王禹放下绵巾,点点头说:“好。”
夏天的商场里人很多,小孩子在空旷的地方跑来跑去,邵苇霖有点担心他们会撞到王禹,紧紧的扶着王禹。两人带着五个IAR卫兵逛进了孕婴区。
王禹在展示台上拿起一件浅绿色的小衣服,摸了摸,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摸上去柔软极了。邵苇霖见他很喜欢,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王禹微微笑了。
挺着个气球般鼓起来的大肚子,衣服都盖不住。拿起小衣服和柜员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光看上去柔和又圣洁。吴枭看着就挪不开眼了。两根被烟熏得有些泛黄的手指熟练地把烟掐灭,揣着裤兜往隔了两层楼的孕婴区走。
“上次,医生拍的等比例片,你还有吗?”王禹拿起一双鞋子,纠结的在掌心里比了比大小,侧头问邵苇霖。
alpha正托着王禹的腰和肚子,让他站得轻松些,闻言就笑了,“咱儿子的东西我都存着呢,等着啊。”
说着,alpha用联络器唤出光屏,然后找到那个文件包,里面都是王迹洲小朋友从十一周到现在的所有成长记录。
“喏,这里。”alpha调出最近的记录。王禹看着上面医生预估的宝宝体貌尺寸,问柜员:“这双粉色的有XX长度吗?”
“有,夫人您稍等一下,我去取来。”
邵苇霖问:“为什么要买粉色的?这里不是有蓝色的吗?”
omega狡黠一笑:“男孩子就是要粉粉的才可爱呀。”
邵苇霖摇摇头,不作评价。
黄晓天真的只是路过,他没有想到会在商场碰到王禹和邵苇霖。那个背叛了IIS又背叛了他们友谊的骗子,居然在IAR高官的怀里亲密的说笑着。看着王禹从柜员手里接过一双小小的粉色凉鞋,黄晓天目光缓缓下移到王禹高高隆起的孕肚上。他视力受过改造强化,远远的就看到王禹气球般的肚子上,出现了个小手掌,五指分明。
王禹摸了摸肚子,低头冲里面的胎儿说了句什么,那肚子又动了一下。
黄晓天看清了,这次是脚印。
深呼吸,黄晓天慢慢的往后退,退到了一家卖手工成衣的店里。先是瞄准了王禹后脑,以这个距离和他的准头,王禹不用五秒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但他突然又一想,这个月份了,母体哪怕是死了,邵苇霖也可以让人剖开王禹的肚子,把那不该存在不该出生、象征着IIS的耻辱挖出来。
虽然,邵苇霖一直位于IIIS的暗杀名单榜首,但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杀IAR高官固然重要,但那也先得清理门户。
黄晓天无声的为那位不幸的孩子祷告了句:下辈子希望你投个好胎。
邵苇霖几乎以闪电般的反应速度,往前跨了一步,用身体挡住王禹,而后才猛地扭头看向对面那家手工成衣店的方向。有个人仓惶的逃跑了,挂在那里的衣服还在颤动。
王禹吓得惊叫起来,手里的粉色小鞋摔在地上,笨拙而无措的试图扶住半跪在地上的alpha.
亏得邵苇霖还有精力去把人吩咐起来,五个卫兵团团围住两人,围得密不透风,商场里响起警报声、惊慌声、哭喊声。
“邵苇霖……苇霖……你……”王禹急得肚子疼,想弯身却发现肚子那么大,根本无法弯下去。
alpha回头,冲他虚弱一笑,“没事,没事,你别急,深呼吸,乖……”
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王禹哭着,慢慢的托着肚子单膝着地,扶着邵苇霖,“你……你哪里疼?”
“没有……一点儿都不疼……”alpha嘴硬道,见王禹手很忙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抽空伸手捏着omega汗湿的爪子,“深呼吸……深呼吸……不要慌……没事的……”
王禹急得拿手按在alpha腹部,“我没慌……你不要说话了!也别乱动!”
黄晓天蹿进车的时候,松了口气,“麻烦开车,去——”话戛然而止,驾驶座上的alpha敲了敲烟头,审视着杀人未遂的omega。
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削过黄晓天震惊、茫然的脸,半响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冷声质问:“你刚刚要杀的是王禹,还是邵苇霖?”
黄晓天咽了咽喉结,“我……我……”
“过程我全看到了,你别跟我说,不是你,”说着alpha前倾,从黄晓天的包里掏出了那把激光武器,眼睛里藏着暗涌,“别把我当傻子。”
“是……”黄晓天飞快的想着,怎么保住自己,干脆把心里对王禹真心实意的嫉妒和恨意说了出来:“对,是我干的,怎么样?你还要为姓王的出气吗?”
吴枭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神色黄晓天无法分解,心里直惴惴。
“为什么?”
吴枭问得简单,黄晓天却很难回答。一个回答不好,他就完了!此刻念头很多,末了,他豁出去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对,我是嫉妒他,我还恨他。嫉妒他,命那么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我恨他,恨他明明什么都有了,还要勾引你!”
“从耳环到长发,从茶宠到玫瑰,你是不是恨不得你干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现在在大着肚子哭丧的王禹!”
看着omega为他吃醋争风的样子,alpha轻笑一声,坦然点头:“对,我确实一直是把你当他。不过……”
alpha顿了顿,唇角晕出一个残忍的笑:“你可比不上他,他是天上月,你是脚下泥。他可比你干净多了,你顶多就是个玩物。”
黄晓天被说得脸上毫无血色,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不然呢?你以为你很干净?”吴枭甚至点了根烟,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扫垃圾般扫视他。
黄晓天重重的呼吸着,眼里渐渐泛起杀意,硬声道:“你以为,王禹就很干净?他本来是要和埃里克烂做一堆的,又勾搭上了安德里森。谁知道他是靠什么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的?你别忘了,人家现在还怀着别人的孩子。你算什么东西?你上次都没得手吧?王禹,倒了两手你还没机会……你也挺没用的——”
“妈的!”吴枭狂怒着扇了两巴掌黄晓天。
……
远方传来救护声,两个互喷对方为烂货的两人驱车离开现场。
街道上热浪翻滚,人潮涌动。
走廊里寒意森森,只有几声脚步响在这里。
王禹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坐了一下,又站起来,托着孕肚踱了几步,又被邵安宁劝到椅子上坐着。
邵安宁听取王禹的意见,把残腿给锯了,安上了生物过渡性机械肢,可以站起来很正常人那样行走。
“你别担心,只要不是中了心脏大脑,就都有得救。”
王禹眼睛肿肿的,像是两颗核桃,显然是哭过了。眨了眨眼,又想哭,邵安宁拍了拍王禹的手臂,搂着他轻哄:“没事了啊,没事了啊,爸爸在。”
王禹低声啜泣着,靠在邵安宁身上哭,泪水染在中年omega的衣服上。
邵寒看了看那两个omega,没说话,坐在一旁,问凶手抓到没。
【统帅,确定了几个嫌疑人,已经在全力抓捕了】
“小霖他们是临时出来的,不可能是提前被埋伏了。如果又是IIS的暗杀,那么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人藏在西山口别墅附近。”
那边的人立刻意会了【知道了!统帅,我这就派人去西山附近搜索!】
门口站了一堆邵家的人,还有个凯恩家的小姑娘。叫莱娜,是个女beta,抱着个玩偶就过来了,蹲在墙角,看看紧闭的手术室,又看看埋头哭泣的王禹。见邵寒看过来,小姑娘抱紧了玩偶,又些害怕那人身上的军装。
邵寒看了她几眼,走过去温声问:“你是莱娜·凯恩吗?安德里森的堂妹?”
小姑娘见他过来,立刻就站起身要走。
“诶?”邵寒走过去,又问:“你为什么不跟着你哥哥姐姐离开?是谁让你留下来的?”眼神有点犀利。
刚刚凯恩家的人来过,呼啦呼啦的过来,关心了两句,又训了王禹两句,把人逼哭了,又表面功夫的找补两句。见邵家人也在,讪讪离开了。
邵寒可不认凯恩家会有什么真正关心邵苇霖的人。
小姑娘红着眼,结结巴巴道:“里面……也是我哥哥……哥哥还没有出来,哥夫还在哭……我……”
邵寒审视着她,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真有坏心思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他伸直了腰,背着手走了回去。
那位叫莱娜的小姑娘又抱着玩偶,轻轻的跑了回来,蹲在墙角,继续看一眼手术室的门,看一眼王禹。一双碎星蓝的眸子很干净。
邵寒还是放心不下,暗暗让两个卫兵站在离小姑娘一米远的距离。既盯着小姑娘,也隔开了她和王禹。免得小姑娘突然发作,撞到王禹造成意外。
医生推开门,吩咐了几句,王禹托着肚子拉住她问:“医生……我……我……他……”王禹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称呼自己的身份。
医生百忙之中体恤到病人家属的心情,又见王禹高挺的孕肚,猜测是大将的那位夫人,藏起了不耐,简短的回答:“病人是被激光轰炸武器击伤的胰腺及部分椎神经,相应组织被高温灼烧和汽化……”
王禹往后踉跄小半步。周常站在原地,伸手扶住王禹,安慰道:“没事没事,别自己吓自己。听医生说完。”
“我们给他切除了失活组织,会调用增生剂帮助他恢复的。家属不要担心,我们会尽全力治救安德里森大将的。”
王禹小腹一阵阵的紧绷,明白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了,深呼吸看着医生匆匆开门又进去了。
周常扶了一下,就没敢再碰王禹。生怕王禹那个很凶的腺体又要开始应激。
低头看到了王禹脚踝上有点血迹,指着问:“你受伤了吗?”
王禹低头,也看到了脚踝上一片干涸的血迹。
“没有,这是他的……”omega艰涩的说。
当时,那个角度,那一枪分明是朝着自己的肚子来的,要不是邵苇霖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他现在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被烤熟了,他的肠子也灼穿了。
周常主张邵安宁带着王禹去洗一下,顺便开了个病房让王禹休息一下。但王禹说没事,他在这里等邵苇霖。
“唉呀,你又不是医生。你坐这里是能指挥还是镇邪?让你去你就去,听你周医生话啊?”周常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白大卦,示意王禹,自己也是医生。
邵安宁看着王禹惊魂不定的样子,也劝到:“是阿,小王,你先跟爸去洗一洗,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啊!”
王禹拗不过,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实在是调皮得紧,闹得他身心俱疲。
“不对。”正在开车的alpha突然冷静下来,盯着前方行走在斑马线上的路人。
“什么?”黄晓天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手上的茧不是刀茧而是枪茧吧?那么远的距离,你却一枪击中姓邵的后腹腰……”alpha弯唇一笑,一个让人在大夏天不寒而栗的笑容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你受过专业训练,并且经过视力强化。”
“你是IIS特工?”
黄晓天彻底冰冻住了。
在行人的尖叫怒骂中,吴枭畅快地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回头盯着黄晓天,“借用身份之便游走于上流社会和高层。参加各种宴会,前几次姓邵的遇袭时,你都在场。都以为你是交际花,原来你还是食人花。”
秃鹫盯着垂死的猎物,缓缓道,“提起王禹,你反应那么大。是因为心虚。你害怕我发现你的真正目标是姓邵的。”
“你知道王禹的信息素是苏格兰绿玫瑰,一般人可分不清。你还会石雕。”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黄晓天大吼大叫,“什么绿玫瑰红玫瑰的!我哪管那么多!”
“扑哧”吴枭敲了敲方向盘,竟然停下来等红灯,“上次我一说小猫石雕你就生气。你出门后直奔我院子里唯一一丛苏格兰绿玫瑰,光着脚也要踩毁它……你不会真的认识王禹,小猫也是你送他的?”
黄晓天觉得吴枭今天聪明得令人陌生。
“他把你送的东西,放在办公室里。起码证明你们交情不一般。”
“他也是IIS特工?”
惯用伎俩是先射箭再画靶,吴枭一旦决心要给某人定罪,就会想方设法南辕北辙也要把人绕进去。却不知他运气真好,这次竟又误打误撞了。
吴枭兀自想了想,仿佛逻辑自通,敲板定论,“那就对了。前未婚夫埃里克都是IIS成分,他当然也有很大可能。”
黄晓天这时候已经感到头晕脑胀了,耳边突然响起夹着雨声的一句话。
晓天哥,不用倾斜,伞够大。
心里陡生出几分陈年义气,一口咬死,“吴大将,你编故事的能力真好,听着我都以为是真的。”
“到了。”
“真不真,你得让我审审。”
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