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不败 第57章 寒风

“小陈……我跟你说，我儿子，当时在三中上学，一个学期换14个女朋友，”贾二啤酒喝了一罐又一罐，脸上醉醺醺，“他写作业、都没跟女同学搭讪的次数多……”

陈我愿吃饱了，坐在对面漫无目的地看雪，贾二说话，他就坐着听着。

晚上十点半，陈我愿撑着下巴，就有些困。这时候手机响了，他低头去看，原来是林昊给他发信息。

林之昊帝：【香，你最近咋样，怎么跨年啊（语音转文字）】

陈我愿打字：【睡过。】

林之昊帝：【谁陪你睡过啊，没有我你何等寂寞，给你看我的新家伙（语音转文字）】

陈我愿好奇，还抵着额头看手机。紧接着，林昊发了一张他和直升机的合照。

林之昊帝：【咋样，自从夏月出事，我爸一直关我在家洗心革面。我这几个月听他的话，也确定了以后人生方向。我爸高兴了，奖励我一架直升机，今晚上昊爷我就飞上天看烟花，可惜你不在（语音转文字）】

陈我愿看着照片上装备齐全、意气风发的好兄弟，连着那架红黑色直升机，都一样酷得没边儿了。

【真不错。】

陈我愿走心夸赞一句，又问：【人生方向？找到了？你以后准备干什么？】

林之昊帝：【你明珠在侧，我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我不进军演艺圈儿了，我要学艺术，以后当大导演。有通情达理的老爹支持，没什么做不成的（语音转文字）】

陈我愿看了，衷心道：【祝贺。】

林之昊帝：【震怒，陈香香你好冷漠/严肃/能否表示表示/坏笑/】

陈我愿看着屏幕，稍微思考了一下，压下去一点儿轻快的笑意，从书包里拿出一千现钱，敲了一下对面喝酒的贾二，说：“老板，你用微信支付吗，这些能不能给我换成转账？”

贾二酒量大，爽快：“行的小陈，你年轻人果然时髦，我才会用不久……”

他说罢换的钱就来了，陈我愿道谢，相对阔绰地给林昊发了个999.99的转账。

林昊大大方方收下：【哟西，香儿今年光景不好啊，但数字好听，兄弟勉为其难接受，待会儿我上天了，以防万一，在这提前跟你说个新年快乐（语音转文字）】

【新年快乐。】

陈我愿回完消息，收手机，抓一把头发，又没事人一样，撑下巴望天了。

维江的雪已经积了浅薄的一层，小饭馆要打烊了，贾二付过钱，顺了一罐啤酒，递到陈我愿手中。

“小陈来，冬天喝一罐儿，冰凉凉的烧烧心。”

陈我愿想着手上只剩下八百块，不禁忧从中来。他低头，提开易拉罐拉环，还真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

“哈哈哈，小陈第一次喝酒吗，回去了回去了，看这雪下的，”贾二醉醺醺，往楼上走，“明天放假，准备去哪里玩玩儿……睡觉，睡觉喽！”

陈我愿手抄兜，慢慢跟着，他自己带了钥匙，走几步回宿舍，却在开门的一瞬间，嗅见里边浓重的烟酒气。

“……”

陈我愿进屋，看见陆文德四仰八叉地睡在地板上，身边一堆烟头酒瓶，心情瞬间跌了一个度。他从人身上跨过去，干脆利落过去开窗子，关空调。

这人次次说话不算话，喝酒抽风，陈我愿实在不想管，连着这份工作都想早点结束，省得再跟他一起住。

陈我愿迅速洗了个澡，穿着件短袖出来，躺床上睡觉。

他看着天花板，枕着胳膊，心想按照正常学习进度，陈中高一下学期就分班了。但他如果想靠自己回去，他要学的是学校一整年九门功课教习的内容。

……不知道江别川会选什么。

江别川当时告诉自己，说喜欢地理来着，但热门组合物生地的风评似乎一般。听说化学因为难，所以赋分容易一些。那他会选物化生吗？

——还有最后40分钟进入新年，陈我愿却觉得很累。周遭夜色孤冷，开着的窗子送一阵又一阵寒风。

他放下心事，翻身，扯被子闷头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我愿好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半罐子啤酒的缘故，他梦里全是酒味，缠在鼻尖，甚至隐隐热得慌。

忽而间又有冰冷的东西贴在他皮肤上，陈我愿头疼间又翻了个身，意识清醒的一刹那猛地感觉不对。

“？！”

“小姜……姜……老婆……”

陈我愿撑着起来，侧过头，原来那个陆文德嫌冷从地板爬到他床上，带着一身浓重的烟酒味。

他心里骂了一句，根本不想碰这个醉鬼。然而陆文德在他床上，也不可能就这样跟人共枕一席。

陈我愿躬身坐在床头，单纯觉得糟心，捂脸，不置一词。

就在这时，旁边窸窸窣窣传来声响，陈我愿抬头，刚往旁边看，陆文德就忽然爬起来，一下子扑到他身上。

“小姜……小姜……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离开！”

陆文德醉酒把黑看成白，居然以为陈我愿是他妻子，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想搞点不义之事。

陈我愿吓了一跳，看人脱裤子脸都黑了，抬脚就踢：“陆文德你看清楚了！给我滚远点！”

外边风吹雪，屋里乱得昏天黑地。陈我愿感觉姓陆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他跟人硬掰反抗，只穿着短袖却出了一层汗。

“陆文德！陆文德！你发什么神经……”

“小姜……小姜……你不爱我了，你嫌弃我……”

陆文德抬手，往陈我愿脸上打，陈我愿匆忙中护头，挨了一拳又一拳，感觉这人打人不是一般的熟练，而且有一股发疯要把人打死的劲儿。

占着下风，陈我愿嘴角很快冒了血，鼻子里也有一股腥气，他头昏眼花之间，觉得再不动真格反抗，自己就要被打死了。

能打吗?能打吗？

这下要是打骨折了就真得进去了。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没爹也没家，出事了自己全权负责。

陆文德先发疯的，陈我愿想，是陆文德自己先喝酒犯病的，他这是自卫，这是正当防卫。

陆文德拳打脚踢够了，从裤子口袋里慢慢摸出一把折叠刀，陈我愿咽下喉咙里的血味，清清楚楚看见那把刀子的光，他挣扎侧过脸，瞥见床头的啤酒瓶子，率先朝陆文德头上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啤酒瓶子碎了，陆文德脸被刮伤，头上流出鲜血了，陈我愿一把将人推开跳下床去，折叠刀堪堪划过他脖子，割了一道长口子。

“你敢跑……小姜，你敢跑……”

陈我愿来不及收拾东西了，拿上最近的手机直接跑出宿舍。陆闻德在后边疯疯癫癫地拿刀追，陈我愿额头冒汗，拧紧门把手，陆文德就在屋里踹，一会不再扒门，去狂摔东西。

陈我愿在门外，手微微颤抖，他心里紧张，强装下镇定，听里边没了声息，迅速撒手转身跑。

因为他不知道贾老板喝晕后睡在哪，其他房间的人或许都已经回家，只能冲出小区楼道另寻别处过夜。

而他穿着短袖跑出来的一刹那，眼前的雪纷纷飘落，耳边响起烟花升空的爆炸声。

这是新年的第一个0：00分。

陈我愿看着手机屏幕，看着它映出自己被陆文德打得血迹斑驳的样子，在一阵接着一阵的烟花声中茫然无措。

身上的热血很快冷透了，他拧着身上皱巴巴的短袖，冻得哆嗦，那些伤口好像埋在皮肤底下发疼。

夜空中的烟花在远方绚烂，陈我愿抬眼，雪色就衬着他黑亮的眸子，他现在浑身唯一发热的，好像就只剩眼眶了。

一滴热泪落到雪地里，陈我愿咬住下嘴唇，抬手抹了抹脸，踉踉跄跄地往对面背风的巷子里去。

他现在身上除了一台手机，别的什么都没有，身份证暂时在贾二那儿，最后八百块钱在宿舍里。

陈我愿坐在死胡同一堆废弃木板上，抱着头发埋着脸，不知道自己今晚上该怎么办。

……冷。

好冷。

就在他浑身打着寒颤，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一只绿瞳黑猫忽而从巷子墙上跳下，“吨”地一声落地，哒哒着脚步踱到他身边，似乎也想往木板后边暖和暖和。

陈我愿还以为是脖子上的血把它给招来了，看着黑猫都出重影儿了，大脑意识越来越模糊，却又害怕这瘦长的一条儿。

黑猫凑近，嘶哑着“喵喵”几声，嗅了嗅陈我愿的裤脚，绕几圈就开始蹭。

外边雪渐渐息了，新年的烟花过了零点三十分，也逐渐收尾。那伴在烟雾里的焰光，时而照亮巷子狭窄天地的一角。

陈我愿觉得抱着自己膝盖都累。他看着暗光，仰起脸，缓缓闭眼，躲在巷子木板后，腿伸开，慢慢地倚在砖墙上。

“喵呜……”

黑猫坐着盯一会儿，收爪子挑两下，然而那个人类毫无动静。它像是确认了对方没有危险，这才轻巧敏捷一跃，跳进了陈我愿怀里。

瘦猫贴紧人的腹部，绕着尾巴踩一圈，又将爪子蜷起来，闭眼假寐。

陈我愿感觉到猫踩在他腹部，但没管。

落雪静寂，夜深长，黑猫逐渐发出睡着的呼噜声。

……

不知何时，微信视频通话响了，一个又一个。

陈我愿在昏沉中没醒来，却梦见雪落在了钢琴键上。

他脑海似乎响起一段经久不歇的旋律，而这段寂寥的乐声告诉他，新的一年到了，你又长了一岁。

——陈我愿，祝你新年快乐。

“小黑……是你吗？”

“喵，喵。”

黑猫蹲坐在巷子口，挡住了人的去路。

江别川手里拎着刚买的早餐，轻轻弯腰俯身，像是疑惑。他今天一大早六点，就背着书包去了无界网吧，然而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于是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传单，顺着地址找到了陈江区琼花二路。

现在是七点过五分，江别川看见远处“无界娱乐”四个大字，才感觉有些慰藉。于是他就近买了份早餐，想等至少一楼的台球厅开门了再进去找人。

不过刚买完早餐，就被猫截了路，江别川想把手上的吃食喂给它，然而黑猫朝巷子走了两步，在巷子里叫唤，像是想让人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