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陈我愿在后边问他,江别川却没回答。
“我要是天天给你带饭,可是要收利息的。”
“那就别带。”
“……”
陈我愿见人死不张嘴,心说算了,江别川可能又背着他妈买一些没用的漫画书了吧,不告诉自己大概是不想被打报告。
二人并肩回到教室,天桥楼梯恰好在(13)班那里,下来就是底楼班级的正门。
“不过从前的笔记能不能复印——”
陈我愿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停在了教室门口。
江别川止步抬眼,而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他们看。知道的不知道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好像一切什么尊严面子啊,都被摊开无遗了。
(13)班教室里,报刊亭里他们那张亲吻的照片,此时被人揭下来放在大屏幕上。
这种恶作剧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
陈我愿脸上的笑全部淡去了,瞬间握紧了指头,一脚踹在半掩不掩的教室门上,朝着班里窃窃私语的人寒声道:
“有些人实在闲。可以去死。别拿别人**当消遣!!”
底下男生:“哎呦,我们哪里有资本消遣太子爷啊?不过这太子爷也真是敢做不敢当,居然不祸害女生了就去祸害同胞……”
“我们只是关心我们课代表的人身安全,生怕再来一个跳河自尽的……毕竟特殊群体少之又少。你没看新闻上那些男的骗婚或者骗炮故意传染病的……多恶心啊,你说是吧。课代表?”
这是在骂他吗?
江别川问自己。
——他的心好像被某些字句陡然刺痛了,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别人指责搞同性恋,这个世界好像总是对特定的人才宽容,又总是凌虐本来就深受其害的。
可是你不勇敢。
……你总是装作坚不可摧。
江别川低眉拧袖子,在陈我愿冲动要打人的前一秒,将他朝后扯了一把,自己迈开脚步、往讲台上去、到投影处拿了那张复印的照片,然后举起在手上,朝着班里有所异议的人,几乎压着情绪十分安静、坦然地说:
“怎么了,对。没错,这上边就是我。”
“部分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什么猎奇故事想听的、甚至想听多精彩的,你来找我,我可以一字不漏地讲给你。但这里是教室,请不要挪用公共场所资源。”
杨清自打月考后,就重新交了钱上晚自习,她在讲台旁边位置看着江别川,想起这个家伙初中的经历,那可不比一张莫名其妙的抓拍跌宕起伏多了……
恰好晚读铃声响起,江别川又在讲台上静立一会儿,直到台下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接着他就垂下眼,转身在教学屏幕上拿笔简写:
“今天晚读课的任务是必修一p93-103页所有划线短语以及句子,背完的同学自行背诵学校所发高考词汇书。姜老师晚自习过来默写。还有上次重默的……”
一阵像是没反应过来的安静过后,底下同学当即此起彼伏哀嚎起来,觉得任务沉重,很快英文读书声就将窗外什么风什么落叶声全都掩盖了。
陈我愿跟他回到座位上,掩在书后不自觉盯着姓江的看,由衷道:
“你今天这么帅。”
江别川当没听见,像是不想理会他,然而过段时间,又想起来什么,抬眼:“下周四期中考。”
“你是准备好喊爹了。”
陈我愿:“……”
过一会儿,江别川才看着他又说:“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你不要生气打人,不要跟他们较真。”
陈我愿思考了一下,从善如流“嗯”了声。
次日是周五,同学最期待的体育课又要来了。
江别川昨晚上就带回来两本书,今早却是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先行一步去乘公交了。
以至于陈大少爷六点起来迅速捯饬两下形象的工夫,他人就不见了。
什么意思啊,这个江别川越来越不讲武德了。
陈我愿上了车,赶紧拿出来各种期中资料来看,他现在才开始学,压力真可谓不小。
司机李叔瞧着欣慰,心说大少爷刻苦学习,这图景千年一见,得裱起来。
等陈我愿独个儿到了教室,江别川已经开始早读,招呼也不跟他打。陈我愿兀自心里犯疑……怎么了这是,他又哪里惹人了,校服也没穿错吧。
怀揣着这种心理,陈我愿一上午听课频频走神,估摸着搭讪方法也不管用了。
中午回家,二人走在操场,陈我愿就说:“你要是觉得中午时间不够,也可以去学校食堂。刚好家里少做点菜,你妈去店里还轻松呢。”
江别川手里照常拿着单词背,闻言只是敷衍“嗯”了声,由于家离得远,学校还有午练,车上聚精会神做题倒也不会晕车,因此他午睡时间已经压缩到十分钟了。
下午第一节课容易困,眼下吃食堂或者住校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他现在没钱。
陈我愿像也是思考到这一点,不过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上次就问你,你钱都花哪里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江别川还是不理他,只暗自瞧一眼,眼神好像在说,你不需要对我的钱有这么强占有欲。
陈我愿心下莫名,“切”一声快步走开了。
后来王瑞又追上江别川,还死皮赖脸地要跟他决斗羽毛球,然而江别川稍稍笑一下把他推开,说:
“没空陪你闹,体育课我有事,你千万别来骚扰我。”
——今天吹着点秋天小凉风,十一月的月季花尽数凋谢了,偶尔还有黄蝴蝶明晃晃地掠过,又藏入不燥的日光里。
江别川发现陈中体育馆后边,也就是陈中那一片缠满月季花的外界围墙前,是一个学生往来稀少的旧的露天篮球场。
有比赛的时候用体育馆,正常学生在操场两个区域的篮球架下玩,只有这个旧的无人问津。
“陈我愿,我过会儿出去,”江别川看他又要独自跑去昏暗的器材室偷偷卷,及时阻止,“你能不能去那个旧篮球场等我一下。”
“旧篮球场?”
陈我愿愣了下,不过江别川跟他说话了,他就听了。
“好,那你快点来。”
陈我愿说罢转身走了,慢吞吞心想旧篮球场是体育馆后边那一片么?
大概十分钟,陈我愿摸索到露天球场,这还是旧水泥地,其上沙尘只需稍微用鞋底一搓,就颗粒感分明。
水泥缝子里长出七零八落的高昂秋草,围墙有一面是实的,隔绝陈中周围繁华小吃街以及清华园欧洲城,其余是月季缠绕的篱笆墙,阻住陈中后面一个流着溪水的野公园。
地方挺大,还用破破烂烂的网子隔出了篮球场和足球场,分界处种了香樟树,此时枝叶黄绿色,杂乱却又潇潇。
陈我愿手插在兜里将此地打量一番,正想着江别川怎么还不来时,就被轻轻拍了后肩。
江别川离他也很近,就站在他背后的位置,以至于陈我愿转身调头的一刹那,险些趔趄退过去。
“……?”陈我愿有点疑惑。
此时,江别川就背着手,神神秘秘地朝他牵起浅淡的微笑来:
“陈我愿,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我决定作为你学习道路上的战友及同志,给你补一份生日礼物……”
“祝你曾经十六年生日快乐,想你以后和我一起勇往无前。”
江别川将手上的东西递过来,陈我愿低下眼眸,接过时忘记了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也忘记了那天究竟是晴天还是多云。
唯一记得的,就是对面少年好像闯入了一座总是封闭的、灰暗的蝴蝶山,然后……那座山就被照亮了。
因为陈我愿一直不说话,江别川大概以为他不喜欢,就不知所措似的,低头转过身去,独自走到旧篮球场的篱笆花墙边。
刹那间——
江别川手边枯红的月季花凋残败叶,七八只披着日色的黄蝴蝶、却挣脱篱笆墙,乱生生纷飞而出。
陈我愿觉得,此刻那蝴蝶翩跹的样子,好像是他的心脏在说话。
“……喂,你跑那么远做什么,”陈我愿终于被枝头鸟雀声音唤回神儿,抱着江别川新送给他的篮球,两三步追过去,眉间隐秘的喜悦藏不住,“你又不是没给别人送过礼物,你还不好意思。”
落在江别川睫毛上的日光也轻轻晃,他侧着身,手指还抓在篱笆墙上,慢慢说:“很难想象么……我确实没有给别人送过。”
没钱送。
这个篮球,还是要还给陈我愿的那六百六十块,加上自己一个月的饭钱。
江别川瞥了一眼陈我愿的神情,才继续说:“嗯……上边的那些,是我自己画的。可能,大概也许是你吧。”
陈某人此时盯着手里的篮球,目光里的喜色就更遮不住了,好像手指都微微颤抖一样——
这个篮球黑色银灰色相间。黑色部分,有正常的品牌数字等图案,而间隔的稍亮的银灰面,则被江别川用勾线笔之类的,画上了黑白漫画。
图上少年主角,发型照着陈我愿半短不短的三七侧分,他脸上没有什么痣,要想辨认就最依靠那根根挺立分明的睫毛下、一双情绪饱满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从前钢琴弹得太多,陈我愿眼睛里关于感情的故事,就像一首经年累月的、昼晦夜明的曲调;就像永不止息的时光里,无端于生涩中止住的黑白琴键。
江别川大部分时候都不知道陈我愿到底开心还是难过,也不知道他究竟横冲直撞或者畏怯不前地想什么,更不知道陈我愿的心宛如一座被蝴蝶压成的山,十六年里都隔碍着光漏进来。
——可能江别川画得太传神,陈我愿看着篮球上的黑白漫画,却觉得,那是彩色的。
[心碎]……我就说存稿太多会出问题,hhh第37章原先直接漏掉了,发成了后边的章节,我真服了。现在已经修改掉了,也就是37-40章带着更新的重新发了[心碎][心碎][心碎]37章标题叫报刊。。。之后才是带小粥的那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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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彩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