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我愿,清明节准备刷几套卷子?你要是不打算学习咱们去打球也行啊!”
赵寅尧拎着书包二五八万手撑桌子,一副自信的二流子模样。
维江中学走读生很多,赵寅尧也住学校,他们座位挨着又常常一起回宿舍,久而久之就成了勾三搭四的好兄弟。
而这个赵寅尧成绩很好,天天在座位上研究物理,都自学到大学内容了。他挺直男的,偶尔还傻缺,不过更多时候都透露着一种精光,眼镜一抬就知道老师下一秒要讲什么。
他就是语文很差,几乎没有及格过,每次擦边89不知道考了几回了。
就在这样的契机之下,陈我愿跟他越发投机了。当然并不是因为陈我愿语文多好,而是因为他语文极差很极,真是成也作文,败也作文啊,尤其当初在陈中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清明节回去半截入土喽,回家我妈得揍死我……鸡贼语文考了79,差点儿是英语的一半儿,我得跟我妈说她生了个洋儿子,下个月又是对不起我母语的一个月!呵呵呵!”
赵寅尧大力勾搭着陈我愿,陈我愿冷静的表情变幻莫测,收拾书本的手慢条斯理。
“兄弟,三生有幸!还好有你陪伴!你这次月考作文又跑题了吧哈哈哈哈!全年级最低分,29!偏心眼儿的老师还给你加了3分写字分,不过你还是没我高,我36呢哈哈哈哈!”
赵寅尧自得其乐继续挥毫:“简直是你的神来之笔啊,唰啦一下总分就掉到年级中游——帅就一个字,跟了你一辈子。你这么帅究竟是如何解呢?”
陈我愿头一回把帅字听出了贬义。算了,反正他作文都是随便写的……爱打几分打几分,阅卷老师高兴就好。
“我一会儿直接回家了,宿舍里没有东西要带的,不好意思啊。”
言毕不再管,陈我愿拎上书包就冷不吭地走出教室。现在是四月初,他穿着维中校服,校服黑裤子,白色外套,袖边红黄绿三道杠,校徽是单独的徽章,就这么简单,清爽。
维江中学大概是在前朝官员府邸或者园林基础上改造的,校内有很多仿古建筑,面积宽广,陈我愿至今没有全部逛完过。
而从高二教学楼往正门走,路上开满紫荆花树,别的路还可以是银杏大道,而图书档案楼则掩在橡树林之后……于此种种,风景优美。
傍晚放学,但见这个身高腿长的家伙独自走在紫荆花道上。漫天落日粉衬着他冷酷的眉眼,也改不了那一脸不近人情的神色。
赵寅尧从后追上来,像发小礼物一样发了一路的情书,只塞给女同学,要是不小心被男的接住了,他还会死抠门地要回来。
“兄弟,你别太忧虑了,我知道你这次语文年级倒一很羞惭,但是没关系,你马上就要从化学扳回一局了,就像我小小年纪薄薄的胸膛背负了物理的太多荣耀。”
陈我愿瞥一眼没说话,慢吞吞从口袋里掏手机,就是没能显而易见大庭广众地拿出来。
“你这什么看虫豸的眼神,我在祝贺你,我在祝贺你和化学白头偕老!你暑假是不是已经预定一个月留校搞竞赛了,哈哈!我特喵的也是!我们哥俩将在这个夏天甜蜜双排、共赴良宵!”
“Sb。”
陈我愿丢给赵寅尧俩字,挟着一段风流扔掉手里的情书,潇洒迈开步子,低头看手机走了。
“——愿愿回来啦,哎呀一个多月不见,阿姨觉得你又长高了呢!”
江蓝水在厨房,放下手里擀面杖,大老远跑出去接孩子,陈我愿可能长高了一丢丢,也可能是鞋子的缘故。
“我总怕你这一个月里在学校住不好呢,阿姨给你的钱都花了吗,你马上走的时候我再给你几千,下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五一劳动节放假不?”
“谢谢阿姨关心,我很好,你给我的钱我都用来买书了……有一些是课外的名著丛书,更多的拿来买了卷子,因为比较机密,所以还比较贵,不好意思。”
陈我愿言毕微微鞠躬,江蓝水仰脸看着他乐呵呵地笑,说:“你这孩子说话跟外边的客一样……你爸给你钱你统统不要,你爸爸又对小川很照顾,现在阿姨帮助你学习是应该的。”
好在江蓝水有自己的工作,个体经营能赚些钱,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拿这个倔强孩子怎么办。
江蓝水轻轻挽着陈我愿的胳膊进家去,说:“你看看我跟你杨姨在做什么好吃的,你还想帮忙就来呀。还有那个川川说今晚留校,想把假期作业一下子全写完,等他明天一大早回来,就在家歇两天半。还是你知道阿姨想你,一放学就早早回家了……”
江蓝水把老人机给了江别川,江别川打电话都是用的老人机。
“好,我马上收拾东西换了衣服就过去。一会儿主要做些什么呢?”
在陈我愿去住校的一个多月里,江蓝水跟他的关系明显变得亲近了。因为江蓝水时不时去看望他,尤其周末两天,即使学校都补课,她也照样给孩子送家里的饭。
可不是江蓝水不给江别川送又偏心眼了,而是张志载是韩俊的爹,韩俊周末跟他爸吃饭,总会带上江别川,疑似好友陈苏立的馊主意。
陈苏立对江别川的关心肉眼可见,江蓝水不好拒绝,只能相应还给陈苏立的好大儿。
……
次日晨,九点多的时候,四月的风刚刚有些暖,陈我愿就已经去附近游泳馆游了两小时回来,毕竟起得早一天都长。
他许久没有动脚下这个滑板,上次还是初来维江的夏天。
风悄悄,日光喧嚣,大街梧桐落叶,白色的别墅在日光下泛着一层光。
——家门前一辆黑色车,里边的人穿着浅灰色外套,墨迹了一会儿才下来,去后备箱拿行李。
江别川的头发又长长了,陈我愿就这样从后过来,踢开滑板,过去给他拿书包。
江别川没注意,躬身一后退,头就撞到了陈我愿的肩膀,他抬眼愣了一下,眼里落进了青春的光。
两个人一个多月没见了,手机也不聊天,好像谁也没想过谁。
“——小我,小川,你俩好好待在家里,饿了自己吃点东西,你们爸爸妈妈都去扫墓去了,李叔我也回家去了,再见呀!”
话落车辆远去,日光也慢慢移。
陈我愿垂眸看着他,从口袋里伸出手,二话不说扣住江别川的腕子,拉他一起进家。
“砰”一声门关上,里里外外都关上,窗帘也裹得严严实实,白色的房子里好像瞬时隔绝了阳光,一片漆□□仄地满溢。
江别川猝不及防被一把按在床头,陈我愿倾身吻住他的唇,向来稳定又冷淡的情绪都有了波动,变得微微热切起来。
于是江别川就不动了,安分守己抱着对方,什么都不思考,启唇,静静闭眼接受。
陈我愿压着人翻上床,房间里昏暗得清冷,甚至绵延出一种日光吊唁的荒诞。哪怕有一线的光尘洒进来呢,卧室里就不会这般黑了。
陈我愿脱掉了他那件灰色的外套,按着江别川一只手,另只手将他里边的短袖往上掀,直到把怀里的人衣服褪干净,陈我愿才扯过被子,将两个人都裹在被子里蒙上。
周遭很热,陈我愿身上刚刚褪掉半层冷,江别川闭眼,抬手使劲按开他的额头,开口时带着情绪发颤地笑:“……你有种啊。”
陈我愿捧着他的脸:“你觉得我不敢吗?”
话落江别川仓促偏过头,身上几乎没穿衣服,底下被单摩擦力一般,在二人无声的争斗间,他手指突然一抓,下一秒就直接从床上滑了下去。
“……”
陈我愿起身态度散漫坐在床栏边,像看傻子一样看江别川。
而江别川表情难言,匆匆狼狈地拣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怀着怨怼把自己裹好,爬起来,迅速光脚去了浴室。
“……这次你爹什么时候回来?”江别川在里边打肥皂,冲洗完苦恼地对着镜子看自己身上留下的掐痕,尤其腿上还被压出了像瘀血的浅紫色,于是暗自较劲着生气。
陈我愿在浴室门前拿衣服坐着,无所谓:“他清明节会在我爷爷墓地守一天一夜吧,你妈跟着去了,这次肯定不会突然回来敲门。”
江别川从里开门,接浴巾和衣服,突然发现他们是在祭祖上坟的日子,偷偷摸摸见面躲起来干一些很难评的事情。
“你祖父……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爷爷对你爸有留什么遗言吗?”
陈我愿仰头坐着,答:“七岁那年维江鹅毛大雪,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参加我祖父的葬礼。那时候白雪枯寂,天地无声。”
“我爸看着我爷爷的坟墓,说一定要让我光宗耀祖。”
他说完低头轻笑。
江别川本不应该共情的,然此时心中,却苦涩难言。
——事到如今,俩人谈恋爱几乎不剩什么安全感了。
但是不想管了。
能多久就多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