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不败 第111章 名字

维江中学教学进度极快，重点班更是基础知识不等人，陈我愿坐在课堂里，几乎都不用眨眼睛的，他只有全神贯注地听了，才发现其中的领悟有多么醍醐灌顶。

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学霸，氛围比陈中普通班整整好了一倍，毕竟是全市最好的学生，不仅限于一个区的。

当然了，就算他插班进来……带着他统考的期末成绩进来，同学也毫无异议，只是在敬佩竞争对手的同时，感叹一下这位叫陈我愿的新同学才貌双全。

“这位新同学叫陈我愿啊，去年维江市统考全市理科总分第三，语文议论文全市最高58 3分，试卷被印刷分发到全市各校作为优秀范文观阅，且化学地理赋分双满分，曾经就读于维江市底下的陈江中学。”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陈我愿同学将与你们共同在本年级（21）班学习。大家掌声欢迎！”

座位按个子排的，陈我愿背着书包径直走到了最后靠窗的位置，理科重点班男女还算均衡，男生略微多十几个。

后排男生人高马大，又活泼好动，酷爱哗众取宠，后仰着看陈我愿经过，调侃说：

“卧槽，兄弟你好香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陈香香？”

闻言，陈我愿轻轻瞥了赵寅尧一眼。这教室里开了空调，很热。他三两下除去棉袄，折进空间富余的抽屉里，而里边果然穿的短袖。

陈我愿拧矿泉水瓶子，手臂上青筋或者紫血管隐隐显出来，仰脸喉结滚了两滚。

——然后他就放下水瓶，低头写作业了。

这个早自习风平浪静，陈我愿进入新学校的状态其实很不错的，而同班同学因为一句“陈香香”哄笑过，就再也没有什么针对的意味了。

开学第一周节奏就很快，陈我愿在重点班也很有压力，他总觉得周围的同学都在卯劲儿，在不动声色地比谁能把谁给干下去。

可能有教学氛围的影响，陈我愿回宿舍睡一觉都觉得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午休时间更是从健康的24min，缩短到了趴课桌闭眼11分钟，但是他也逐渐改掉了晚睡的毛病，尽量十一点半前睡觉，提高次日白天听课的效率。

就这样坚持熬过了在维江中学的第一个星期，在周日仅有的5小时放假时间，这个人就抓着手机打车回了陈江区，直奔陈江中学教师楼而去。

Alice：【你在哪里，宿舍里有人没，我去找你了。】

出租车上，陈我愿反反复复地翻看手机，江别川就是不回消息。他皱着眉头盯着江别川微信上唯一一个好友，他自己，以及对他的备注，眉头越皱越深。

江别川从前给自己的备注是一个没素质的人，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一个没素质的男的。

死呆瓜，姓江的剑人。

陈我愿生气，点进去修修改改半天，还是一个没素质的男的。

他接着翻看从前的聊天记录，想起很多在维江出租屋的回忆，这才舒坦了一些。

不过江别川前几天不是没给他发信息，只是陈我愿自己没时间看手机。然而具体内容十分可疑，全是转发过来的小视频，且审美趣味十分低级。

就比如最新的一条，点开来，画面中央两只狗对望，镜头固定，狗也完全静止，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机，两只狗夫唱妇随似的接连不断“汪”了起来。

还有的不是低级了而是高深莫测了，譬如对一只发情的白鼠做杂交实验，简直是不忍直视。

江别川难道在暗示什么？

陈我愿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手机提示音接连串响起，江别川提着一袋子垃圾下楼去，今天周末外边天气好，蓝天碧白云薄，风吹起时香樟叶子纷纷落。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果不其然又是林之昊帝给陈我愿转发的小视频。

江别川一条都没看过，而林昊转发视频转发得很有灵魂，就是一句话不说就甩过来了。而陈我愿从前回复得也很有灵魂，【微笑】与【呵呵】按次序交错。

他翻看下上边回复到微笑还是呵呵了，然后敷衍地接火车，又敷衍地转发给Alice。

好在其间没有别的人给陈我愿发过消息，当初的群聊“是个人（5）”已经解散了。

而也是交换手机的契机，江别川才看见陈我愿真的建了小号，小号没有加任何好友，就只是像电子日记本一样，记录了一些琐碎的话多的日常。

——显然的，风格很不一样。陈我愿这个小号，不是统一的简短的文案，也不拘泥于仅发一张图片，而是真实地记录了一些真实的情绪和话语。

比如：[山顶卖糖葫芦的说，太君山的雪天长地久。]

配图一共有九张，中间C位的是江别川举着手机拍的，正带着白帽子咬糖葫芦。其余的就是太君山雪景，姻缘树，或者许愿灵龟池，还有角落里陈我愿自己在山顶堆的小雪人。

陈我愿可喜欢死自己了吧，江别川撇撇嘴，因为这小号的头像就是自己，换了个角度，侧脸握着手呵气……那时候自己正在遥望日落覆满余晖的金顶。当然了，这张照片跟网图一样，脸其实看不太清。

而背景图显然是配对的，图里半壁光与白雪交织，雪地里还有干净的小狗爪印，虽然不知道山顶上小狗哪里来的。

江别川将手里垃圾丢到集中处理的垃圾箱，靠边停在香樟树下，默默一条一条翻了起来。

他就是前所未有地觉得，陈我愿心思真细腻啊。各种生活的小细节，都被这个没素质的人很有素质地记录下来了，明明是很微不足道的，却被陈我愿单独写下来视若珍宝，让人没由来觉得心烦意乱以及心慌。

“终于肯回消息了？”

——想着想着这人就来了。江别川看见陈我愿出现在自己跟前时，刚刚切换回不情不愿发送地址。

“要不然呢，我难道要跟你比冷暴力吗？”

教师楼底下灌木旁有石凳石桌，江别川背着风就坐过去，撑脸看着一边，不说话了。

陈我愿手上拎了吃的，递过去：“下午饭吃了吗，你妈给你做的，还热着。”

江别川接过来，也不怎么客气地就直接吃了，咬一口在风里暖和暖和，竖个大拇指说：“好吃。”

“就是不像我妈做的。”

陈我愿冷哼一声，不理会，很快就把手机换回来，站起来道：“我马上要回学校上晚自习，没时间跟你多待了……清明节放假回家再见吧。”

江别川有点儿惊讶，抬手随意擦了擦嘴角：“你怎么刚来就要走，你都不跟我说一说你转学是怎么回事吗？还有你爸那边，你到底是怎么说的——”

陈我愿站在风里，半背过身去，静悄悄说：“没什么事。”

闻言，江别川怀疑地抬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我愿。

陈我愿觉得大概是说不过他的，于是又回身道：

“……江同学，你只要把我备注改成正常点的就行。”

江别川表情难言，眯眼睛蹙眉道：“你要我改什么？”

陈我愿手抄兜，寒风一阵一阵吹拂，吹得他短头发都翘起来了，眉眼中有奕然的神色：

“你说呢。男朋友？”

江别川握着自己手机，被陈我愿亲眼监督着改。他俩人站在一起，非常可疑地郑重地对视，江别川实在下不了手，觉得这三个字怎么着都不对。

“你这逗号什么意思？”

陈我愿眼睁睁看着江别川在“一个没素质的男”后边加了个“，”又补了二字“朋友”，抱着胳膊心中气急败坏。

江别川瞅着他匪夷所思：“你赶不回去了吧，翘晚自习找家长，你男朋友可不能替你开家长会。”

他特意加重了“你男朋友”四个字，而后删除了这一长串奇形怪状的备注，瞧了一眼陈我愿，默默低头输入。

450352陈我愿。

“满意了吧，你说什么我都不改了……要么就改成一个男的……反正你自己选。”

江别川给陈我愿看，又觉得不好看。因为数字加中文像人机，于是他灵机一动在末尾缀了个/蝴蝶/。

陈我愿舒心点点头，觉得这才像个样子，于是大大方方也改了自己的备注。

111110江别川，保留原先的/苹果/。

“你这密码是你的名字吗，5个1还能理解，我多写几遍你名字，或许是别川后五个笔画，简成五个1……那0是什么，圈？环？”

陈我愿说“环”字时，江别川突然抬头，目光怔住一样看着他。

要说两个人是心有灵犀呢，陈我愿的鬼密码自己一下子破译，自己的密码陈我愿居然也是随便说说就猜对了。

环。

古人曰，环者，归还也。

江别川在那一瞬间，特别想告诉陈我愿其实自己叫蒋还，也特别想听陈我愿喊一句蒋还，然而不行。

因为他一旦想起来自己叫蒋还，就会想到自己父亲跟另一个男的把自己和他妈逐出家门的情景，进而回忆起来他人生接踵而至的、宛如揠苗助长的三年，想起自己在清水镇中遭受校园霸凌的三年，老教师方言授课什么都听不懂的三年，以及他妈最痛苦险些自尽的三年。

在那黑暗的日子里连绘画的铅笔都失去了色彩，发霉的素描纸潮湿宛如地下增生的青苔，江别川不愿意回到那段时间，如果他是那时候的踌躇反复被叫错的蒋还，那他怎么可能打动陈我愿？

陈我愿应该不喜欢那个蒋还吧……江别川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太多了，他混乱地摇摇头，像是在否认陈我愿的猜想。

——陈我愿果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许多年后，江别川像他年少做过的一场梦一样消失了，才等来那个物是人非的蒋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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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名字